斜陽清暉淺淺映上劉才人所居的這所宅院的牆頭,灰色的瓦垣、連同上麵爬滿枝椏的藤蘿,都鍍了層淡金的色澤。
青磚白牆琉璃溝、卷草雲紋的枋梁,都似在訴說著這裏舊主人昔日的輝煌,卻如同如今的劉才人一般,都泯然成了尋常百姓家。
許三送了陶灼華出來,借故隨著她走到一處偏僻的花牆前頭,深深一揖道:“郡主,奴才是個粗人,有些話憋在肚子裏不吐不快,若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您不要見怪,奴才隻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
以許三對景泰帝的忠心,若能死心塌地信了陶灼華才是天大的笑話。譬如藥王廟的玄武與留在這裏的青龍與朱雀,他們與陶灼華結盟,很大原因並不是因為敬著她這個人,實在是因為別無選擇。
“打開天窗說亮話,並沒有什麼錯誤。許公公,您大約是想問,我與先帝非親非故,為什麼會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頭?”陶灼華隨手掐下一朵將要開敗的西府海棠,放在唇邊輕輕一吹,淡然地望著許三說道。
“群主果然聰慧,奴才的確有此一問”,許三直言不諱,認真望著陶灼華的眼睛說道:“您心恨瑞安弄權,將您送來大阮。其實若以您的心機,想要躲過這場災難繼續留在大裕,大約會有更好的法子。”
陶灼華聽著許三的分析,隻是淡然微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許三清了清嗓子,又認真說道:“陶家人的出海,大約背後與您脫不開關係。您若隻為避禍,大可當日便隨著陶家人遠走高飛,根本不必身入樊籠。依奴才看來,與先帝結盟,雖可與瑞安對抗,身上擔的風險卻委實太大。”
一地的西府海棠寂寞無華,被夏風悄然卷起又放下,許三的心也跟著無端地惴惴,生怕陶灼華的理由不能讓人信服。
陶灼華輕咳了一聲,將手心裏的落花拂淨,這才衝著許三點頭道:“許公公果然聰明,你分析得都對,我自然曉得自己選擇了一條最難走的路。隻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既然願意擔這風險,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甘之如飴?”
見許三一臉不解,陶灼華清清淺淺笑道:“許公公,咱們實話實說,我與瑞安的恩怨由來已久,絕無可能中途罷手。便是沒有先帝這個同盟,我也一定會另尋幫手。隻因當日與先帝目標一致,大家彼此相安,才達成了互為相幫的協議。你與其擔心我中途變卦,還不如多用些時間斬除瑞安在兩國的羽翼。”
一番話雖不能令許三完全信服,卻也曉得了陶灼華確實與瑞安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除卻陶灼華母親被瑞安搶去夫君,導致鬱鬱而亡,許三委實想不出這小姑娘還與當朝的監國長公主有什麼糾紛。
隻是大家麵對著相同的仇人,有著共同的目標,該會是牢不可破的同盟。許三望著陶灼華聘婷離去的背影,心裏的希望又多了一重。
陶灼華回去清蓮宮內,已然是黃昏時分。天跡間的濃墨華彩似是被丹青妙手重重繪塗了幾筆,鍍了濃濃的金色。縷縷晚霞紛披落下,美得驚心動魄,連同庭院裏的碧樹繁花都被染得妖嬈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