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岑清淺的話語溫潤和煦,卻猶如一陣夾雜著冰霜的龍卷風,來勢洶湧而凜冽,席卷在何子岱的全身,砸得他幾乎抬不起頭來。
前些時日何子岑在青蓮宮外駐足,瞅著陶灼華的倩影,幾近落荒而逃的場景又在何子岱眼前閃現,他一顆心被狠狠糾起。
不能說得太過,何子岱勉強笑道:“那樣的宮宴有什麼意思?葉將軍的遺孤到也當得起父皇親臨,那個灼華郡主又如何有這麼大的臉麵。依子岱的意思,既是為這些姑娘家設宴,咱們兩人便都不去。”
“話不是這般說”,何子岑好脾氣地拍拍何子岱的肩頭,認真說道:“前些時京中百姓情緒低迷,父皇分明有與天下萬民同樂的意思,這才讚許謝貴妃在宮中宴飲,咱們做兒子的又怎能辜負他一片心意。今次不是為著葉臻臻,也不是為著陶灼華,咱們隻是替父皇分憂。”
話說到此處,何子岱無法反駁,隻好悻悻說道:“那一天咱們兄弟坐在一起,吃上兩杯酒便早早離席。如此無聊的場麵,不如尋著四哥打場馬球。”
何子岑溫煦的臉上一貫豐神俊朗,少年郎挺秀高頎,恍若自帶陽光。他衝何子岱暖暖笑道:“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著孩子一般。”
何子岱死纏爛打,何子岑並不鬆口,推著他的肩膀道:“莫在這裏混鬧,咱們該入宮去給母妃請安。去與不去,咱們隻聽母妃的吩咐。”
小廝們捧來兄弟兩個的鬥篷,兩人共乘一輛馬車入宮,在德妃娘娘的長錦宮用過晚膳,再加上德妃娘娘的乳母肖嬤嬤一起,陪著德妃娘娘打了幾把葉子牌。
德妃娘娘雖舍不得兒子,到底怕宮門落匙,平白添些口舌,反到催促著兩個兒子離開。臨去時又殷殷囑咐道:“冬至那一日務必早來,陪著母妃說說話,咱們一同往長春宮去。”
何子岱百般不願,見德妃娘娘開了金口,隻能隨著何子岑滿口應承,打定了主意那一日嚴防死守,不教何子岑與陶灼華私下相處。
連著幾場冷雨,天氣更加寒冷。一夜碩風,湖心島上那幾棵粗壯的梧桐樹葉子被吹得幹幹淨淨。閑來無事,陶灼華要娟娘準備了些碧綠的綢緞,她與茯苓比著荷葉的樣子裁製,散在青蓮宮周圍的湖水之中,到也別有風姿。
在大阮宮內的日子漸漸安定下來,陶灼華又不需要晨昏定省,與旁的妃嬪宮人並無往來,除卻葉蓁蓁偶爾造訪,青蓮宮儼然被人遺忘的一處世外桃源。連主子帶幾個小丫頭都是一幅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樣子。
娟娘透過糊著明紙的窗戶,遠遠瞅著那幾個嬌小的人影裹在溫暖的大氅中,在湖畔邊玩得不亦樂乎,隻覺得前路漫漫,不曉得該如何落足。
花廳裏的熏籠並未燃起,久坐便有些許的涼意。她在身上加了件夾棉的素緞盤扣小襖,忍著無聲的歎息進得暖閣來,將燃著銀絲霜炭的爐火撥旺,又取了些橘皮與鬆枝焙在上頭,默默望著空蕩蕩的院落出神。
大阮地勢高拔,這裏的冬天來得比大裕皇城更早。對娟娘而言,陶灼華日後漫長的歲月便如同這漫長的嚴冬這一般,都冷得讓人一眼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