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殤(1 / 2)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曾幾何時,這一片靜謐的湖水記取了陶灼華與何子岑多少美好的時光。

陶灼華喜愛坐在蓮舟上采摘著湖中的蓮蓬,何子岑便信手劃動船槳。碧波萬頃的荷田間,總有雪白的鷗鷺悠然飛過。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日子原來那麼奢侈,一眨眼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幸福。

何子岑已然寬去外袍,抱著陶灼華輕輕一躍,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水麵。

他的水性極好,在湖中若翩然的遊魚,一隻頎長的手臂擁著陶灼華,另隻手舒緩地滑動了水麵。

兩人在水下無聲潛行,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那樣幽然而又寧靜。

冰涼的湖水漫過頭頂,陶灼華心間是一陣陣的惶恐。她不諳水性,天水碧的絲衣被湖水拖得厚重凝滯,象一層沉重的枷鎖。她無助地被何子岑擁在懷中,手指無意識地勾到他腰間玉配,便緊緊攥在了手中。

肺裏的空氣已然用完,卻依然望不見岸的方向。強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來,陶灼華痛苦地掙紮了起來。

何子岑沒有減緩劃水的速度,隻是緩緩將唇覆在她的唇上,將新鮮的空氣渡到她的口中,又給她帶來生的契機。

兩人在水間緊緊相依,被痛苦與悔恨席卷,陶灼華眼中淚落紛紛,都與湖水交織在一起,意識漸漸變得糊糊不清。

何子岑則用力地遊向岸邊,他托著陶灼華纖瘦的身子,鄭重遞到在岸邊等待的人手上,再深深地凝視了她最後一眼,便決然轉過身去。

陶灼華神情渙散,半夢半醒之間依稀聽著何子岑的聲音:“好生保護她。”

回答何子岑的是何子岱不情不願的鼻音,然後便是他一語不發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裹住了陶灼華的身子。

兄弟二人背向而行,彼此都是再見無期。

陶灼華在顛簸的馬車上再次醒來,透過依稀的月光遙遙凝望著湖心島的方向。不過片刻的功夫,那裏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子岑,子岑“,她低低呼喚著,熱淚又是撲天蓋地。朗潤雋秀的男兒不再,回應她的唯有崎嶇的小路上馬蹄聲聲合著外麵呼嘯的夜風。

悲傷與絕望排山倒海,瞬間便將她吞噬,陶灼華再次墜落在無邊的黑暗中。

一別四十載,兩人天上人間,此去已然經年。

四十年間,陶灼華避世獨居,在洋溪湖畔搭了一間竹屋,日子清貧如水。

為何子岑立的墳塚裏,隻有一對龍鳳玉佩。她當日從他腰間抓住的龍形玉佩,連同他昔日賜給自己的鳳紋佩,龍鳳合璧,替它們各自的主人譜寫著哀傷。

天下早已盡歸於大裕,這簡單的墳塚前,陶灼華不敢公然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唯有立下一麵無字的石碑,權做自己的緬懷。

而她這些年的寄托,便是坐在這墳塚的一旁自言自語,似是與何子岑從未分開。便如同今日,陶灼華枯坐良久,依然不舍得離去。

直待不知何時烏雲遮住滿麵星辰,有夜雨脈脈撲麵,她才恍然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