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妮子……”打開房門的那一刹,路明安下意識的轉過眸光,望向某個方向。旋即,那從門縫裏透出的迷蒙光芒,讓他不由得心頭一暖,微微搖頭,發出不知是怨是喜的聲音。
“一盞孤燈,寥寥光火,長夜漫漫,靜候君歸……唉。”心底的空隙之中,軒轅也抬起頭來,透過路明安的眸子,看到了那副光景。微微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垂下眸子,用太息般的語調低聲言語著,也不知在為什麼而傷神。
隨意蹬掉腳上的鞋子,路明安套上拖鞋,緩步走到了那被燈火描出一圈亮邊的房門之前,默默站定,滿目柔和的望著它。旋即抬手,輕輕叩了叩房門。“淺雪,該睡了。”
“嗯。”門裏傳出低低的回應聲,緊接著,描在門框邊緣的光熄滅了下去。那一瞬,路明安隱隱生出了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旋即用力晃了晃腦袋,扯著嘴角笑著,轉身走向屬於自己的房間。
有隱約的呢喃聲在小小的客廳裏響起……那是不停重複的兩個字。明天……明天……
“加油吧,哥哥。”門裏,重新躺回被窩裏的林淺雪溫柔的望著隔在兩人中間的那堵牆,低聲祝福了一句,旋即便闔上了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小小房間裏的台燈早早熄滅,書房裏的燈火卻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麵容有些憔悴的夏承澤在早已裝滿的煙灰缸裏摁熄煙頭,隨即提起茶壺,咕咚咕咚狠灌了幾口涼透的茶水。
“呐,老婆,到你出場的時候了。”放下茶壺,夏承澤轉過頭來,望著玻璃倒影裏自己那雙遍布著血絲的眸子,喃喃低語著,“如果你在天有靈的話,請助我一臂之力,讓我們的乖女兒能夠走出來。”
“讓這一切結束吧。”他沉聲言語著。從身後看去,那副發福的身軀隱隱有些蕭瑟的感覺。“希望一切順利,讓我們能還她一個美好的世界……”
少頃,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了許多的夏承澤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叩了叩麵前的門扉。靜靜的等了一會兒,他方才擰開門鎖,走進了房間之中。
“爸爸。”那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小身影披散著頭發,縮在白色的被子裏,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歪著頭望著窗外。聽到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她方才轉過頭來,輕聲叫道。
那一聲呼喚裏,隱隱有些委屈,隱隱有些壓抑,更多的,卻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枯寂。夏承澤心頭一痛,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他隱隱覺得有些後悔。若早知道自家女兒會被那個混蛋傷得這麼狠,當初……
當初……當初又能如何?如果當初阻止他接近自家乖女兒,豈不是反而把她推進了另外一條無底深淵?夏承澤隻覺得嘴裏滿是苦澀的滋味。沉默了一小會兒,他緩步走到她的床頭,低聲喚道,“乖女兒,陪我去看看你媽媽吧。”
“……媽媽。”聽到那個稱呼,夏疏影的嘴皮抖了抖,望向夏承澤的眼眸裏也多出了些許生氣。而這生氣轉而便化成了霧氣,凝做晶瑩的水珠在輕喚裏滑落下來,在白色的睡衣上暈開一團濕漬。
“嗯。”夏承澤憐惜的看著她,看著她無聲的哭泣,看著她顫抖的嘴唇,直到她抹幹眼淚,轉過頭望著他,用零落的聲音回應著,“好。”
已是十一月的光景,秋季已然快到了盡頭。漫山遍野的喬木零落了葉片,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在郊野的天空下張牙舞爪。順著高速出城,在數千米之後離開高速,拐進水泥小道,再走半個小時,就到了北山墓場。
下車之後,入眼便是一片蒼翠。成排的鬆柏環繞著這片山丘,隔絕了秋末凋零的氣息,為逝去的生靈留下了一方淨土。
站在山丘之下往上望去,隱約能在鬆柏間看到些許白色。那是大理石製的墓碑。其中一塊之下,埋葬著那個和他彼此扶持,相守了半輩子的溫婉女人的骨灰。
想到那個人,夏承澤眼圈不由得一紅,鼻頭也隱隱有些酸澀。他連忙轉開視線,緩了一會兒,方才恢複了平靜。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家女兒不知何時已然走到了半山腰。
“乖……”夏承澤下意識的想要追上去。但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把到了嘴邊的呼喊咽了回去,接著放緩了步伐,遠遠吊在她的身後,不急不緩的跟著。
夏疏影慢慢的走著,踩著階梯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目光卻一直盯視著山坡上的某個方向,眼底氤氳著盈盈的水光。那裏麵有深藏在她心底的懷念,也有她想要和她想要傾訴的喜悅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