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林亞?巴洛的葬禮改在周叁。

但是,在這個古策必死的日子到來之前,本來應該待在地牢享受巴洛家族「精心招待」的古策,領著人馬如殺神般出現在萊亞莊園。

萊亞的手下展開了回擊,但他們驚恐地發現,敵人對萊亞莊園的保全措施了如指掌。

察覺到形勢不妙,還活著的手下們都催促著他們的族長兼黨首快點從密道離開。萊亞家族百年來留存著豐富的底蘊,隻要蘭迪活著,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亞力克西亞呢?他必須和我一起。」

「來不及了!」

「黨首,敵人已經進入庭院!」

「不!沒有亞力克西亞,我絕不離開!」

萊亞狠狠推開阻攔他的手下,向放著阿波羅熱盒的草地跑去,腦後忽然傳來風聲,接著是一陣眩暈,和無盡的漆黑。

忠誠的手下們敲暈了為了堂弟失去理智的黨首,背著他在混亂中逃入密道。

裡應外合的突襲非常成功,古策幾乎是踏著一地屍體,勢如破竹般闖進了萊亞莊園的客廳。

「搜!把蘭迪?萊亞給我找出來,要活的!」古策沉聲丟下一句吩咐,轉身把管家拽住,「他在哪裡?立即帶我去見他。」

這個他,指的當然不是蘭迪?萊亞,而是他最在乎的小熊。

管家在一瞬間顯得有點遲疑。

管家本來打算在襲擊成功後,先去把可憐的亞力克西亞少爺放出來,沒想到,古策的速度太快了,為了第一時間見到小熊,他衝在了最前麵。

有著豐富人生經驗的管家,隻憑古策在巴洛家族的所作所為,就知道亞力克西亞少爺在這男人心目中的地位何等重要,雖然是件好事,但也容易造成不良後果——如果古策知道亞力克西亞少爺正在經歷著怎樣的折磨,他很可能會衝動地直接衝進萊亞山莊,這種衝動不但會害死古策,也會毀滅拯救亞力克西亞少爺的希望。

要救亞力克西亞少爺,必須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必須細緻而冷靜!

基於對大局的考慮,管家在向古策講述亞力克西亞少爺的狀況時,隻用了「他被蘭迪少爺關起來了」這含糊的說法。

這也就是管家麵對古策焦急的詢問時,臉上掠過一絲遲疑的原因。

古策根本就不知道蘭迪對杜雲軒所謂的「關起來」,是怎樣殘忍的一種關起來。

「他在哪裡?」古策又問了一次,眼中露出了殺氣。

小熊落在蘭迪手上這麼多天,古策就心驚膽顫了這麼多天,手機裡小熊悽慘的叫聲,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噩夢。

現在終於進入萊亞山莊,卻還看不見小熊的影子,古策的心像被毒蛇咬著沒鬆過嘴。

管家隻是遲疑了一會,也讓他很想殺人。

「在草地上。」

管家的手往窗外一指,古策就猛虎下山般衝了過去。

看見被烈日曬得無精打采的大片草地,他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草地中央那個詭異的有著鏽跡的長方形金屬箱上,箱上有著笨重的鐵栓,但是沒有鎖,任何人在外麵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把箱子打開,但裡麵如果關著一個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逃出來。

古策的心猛然抽緊了。

「小熊!」

他把已經打光子彈的手槍丟在草地上,嘶吼著拉開鐵栓。吸收了太陽熱量的鐵栓熱得燙手,古策無法想像雲一樣清涼淡雅的小熊會待在這裡麵,但管家所指的草地上,這是唯一可能裝人的地方。

掀開蓋子後,一股熱氣撲麵而來,足以讓古策了解裡麵的溫度有多高。

儘管不敢置信,但他的小熊就在裡麵。

黑夜帝王那顆殺盡天下的心,驟然碎了。

「小熊,小熊……」他把杜雲軒抱出來。

杜雲軒臉色蒼白,閉著眼睛,身體比一根羽毛還輕。

他很安靜,就像小時候那麼乖,古策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最近距離的接觸,是在孤兒院,那一次他終於不用隔著白色圍欄,在深夜,古策偷偷鑽進房間,走到他的床前。

當時他也是這樣,乖巧而安靜,漂亮的沉睡的小臉,垂下的長長的睫毛,細微的簡直察覺不到的呼吸。

那一天,他偷走了他的小熊。

然後在第二天,不安地發現,自己恐怕永遠無法彌補犯下的過錯。

他不安了許多年,直到那一天,杜雲軒帶著一身淡雅,踏進萊亞珠寶行的VIP室。

他失去過,很久很久以後才找了回來,所以一直不擇手段,攥在掌心,不肯放鬆絲毫。

他不能再弄丟他的小熊。

這樣的事,即使是古策,也無法再承受第二次。

「小熊,你睜開眼睛……」古策把他抱進屋裡,朝驚愕發呆的手下低吼一聲找醫生,然後把杜雲軒摟在懷裡,嘴對嘴的餵水,心平氣和地威脅,「小熊,快起床。你男人在叫你,不可以不聽話。」

「你還記得規矩吧?」

「聽話,睜開眼。」

「乖,睜開眼睛。」

「小熊,再不醒,你要惹火我了。」

不知道是威脅生效,還是屋內的清涼和灌下去的水起了作用,杜雲軒在古策臂彎裡微微動了動。

古策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樣,連根頭髮都不敢動,屏住呼吸盯著他瘦得可憐卻依然俊美的臉。

「小熊?小熊?」古策嘶啞地低聲喚著。

杜雲軒濃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慢慢地打開了一條縫。

古策胸口一下子被什麼漲滿了,但又不敢呼氣,用所能做到的最平靜的語調叫了一聲小熊,聲音低啞,如曾力竭聲嘶地哭過一場。

杜雲軒動動蒼白的唇,虛弱地問,「熊呢?」

先前渾渾噩噩,一直隱約聽見這男人在說小熊,小熊。

他很辛苦地掙紮著醒過來了,熊呢?

古策怔了一下,沒想到,杜雲軒醒來後,第一個問的居然是這個。

他經常往杜雲軒手裡塞小熊,今天卻偏偏沒帶。

一從地牢出來,古策就一頭紮進了搶救小熊的行動中。

事情做得爭分奪秒,難免百密一疏。

他確實疏忽了。

隻帶了槍,忘了帶送給小熊的……小熊。

「熊呢?」

聽見小熊虛弱無比,恍恍惚惚地問,古老大不愧是古老大,當機立斷,把袖子嗤地扯了一截,布料捏成一團體積差不多大的,往杜雲軒手裡一塞,「拿著,不要又給我亂丟了。」

掌心握著鼓鼓的柔軟的一團,杜雲軒覺得安心。

小熊別怕。

你一直陪著我。

我一直陪著你。

不會分開。

杜雲軒輕輕舒了一口氣,握著男人送他的「小熊」,閉上眼睛,再度陷入了一片漆黑。

◇ ◆◇

醒來的時候,看見熟悉的屋內擺設,鼻尖嗅到熟悉的消毒藥水味,杜雲軒就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一直以來,北山醫院的病房在他眼裡就是個魔窟,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睜開眼睛看到這一切,竟會產生安心的感覺。

掌心傳來柔軟的觸感,不用低頭,也知道是一隻可愛的毛絨小熊。

剛剛甦醒後的思緒有點淩亂,但透著一股溫暖,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腦子裡如柳絮般飄過,最後歸於平靜,隻剩一個最令他欣慰的事實。

古策,還活著。

從阿波羅熱盒中放出來的短暫甦醒中,男人用嘴對他餵水,那種擁抱的動作,獨一無二的氣息,萬分熟悉的威脅……杜雲軒並沒忘記。

他在枕上緩緩轉頭,看見趴在病床邊的古策,閉著眼睛,睡得很沉。

英俊邪魅的臉瘦了一圈,還多了幾道似乎被鞭子抽出來的傷痕,但黑夜帝王畢竟是黑夜帝王,就算趴在床邊睡著了,也無形中散發著危險的氣勢。

「小熊?」杜雲軒的指尖還沒碰到他,古策的本能就發揮了作用,猛地從臂彎抬起頭,「你醒了?」

「嗯。」

古策不像剛剛醒過來的人,雙眼炯炯有神,「你睡的時候給你打了營養針,醫生說你身體虛弱,要好好休養。」

「古策。」杜雲軒問,「叁石大和一家叁口,是你殺的嗎?」

「你是說蘭迪?萊亞的特別助理?」

聽見古策這麼反問,杜雲軒就知道答案是否。

如果古策知道叁石大和曾經對自己起過的心思,回答一定比這個殘忍和陰狠。

「我知道他一家被殺,不知道是哪幫人幹的。」古策瞇起眼,彷彿嗅到了什麼,「為什麼你會懷疑是我?」

杜雲軒沒有回答,轉向另一個重要話題,「我弟呢?」

「不清楚。」

是不清楚,而非不知道。

這是大實話。

古策知道杜明磊正和哪個危險人物打交道,不過,具體打交道的方式和內容,那就不清楚了。

「我打過電話回家。爸爸說你告訴他們,明磊出差了。」

男人皺眉,「經歷了這麼多,你就隻想問我你弟的下落?」

「如果沒有經歷那麼多,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問你。」杜雲軒沉默了好一會,低聲說,「換了是以前,你再十惡不赦,我也不會吃驚。」

古策的表情有點改變,他坐到床邊,離杜雲軒靠得更近,審視著心愛的小熊的眼睛,「是我的錯覺嗎?你看我的眼神,和過去有點不同了。」

杜雲軒忽然心有點亂。

他垂下眼睛,然後聽見男人悅耳的輕笑,「寶貝,你還是和過去一樣害羞。」

「不要轉移話題,」杜雲軒把眼睛重新抬起來,「你到底把杜明磊藏到哪裡去了?他真的出差了?還是你在耍花樣?」

令人驚訝,這種興師問罪的態度,居然沒有激怒古策。

他甚至挺開心。

同樣是倔強的態度,但小熊的眼神裡帶著令他欣喜的某些東西,讓他覺得,自己在和自己的另一半討論著事情。不由自主地想縱容,想寵溺,不由自主的,對他說出至少一半實話。

「杜明磊並不是出差,但他確實出國了。和他一起走的,是他的一個朋友,據我所知,他在美國唸書時就認識了這個朋友。對於他的人身安全,你可以絕對放心。」

至於貞操,你也不用擔心。

應該早就沒了。

「明磊這沒分寸的傢夥。還有你,就任由他這樣和朋友出國去玩?還幫他向我爸媽做掩護?」

「杜明磊不是小孩子,他是個成年人。我覺得,應該讓他自己處理他和他朋友之間的事。」古策說得像個開明的家長。

對於用一份配偶探視權就把小舅子賣給某人的行徑,古老大毫無愧疚。

為了救出小熊,他可以賣掉自己的命,當然更可以賣掉區區一個杜明磊。

再說,能跟著那一位,隻要杜明磊不要把對方惹火,日子應該過得挺不錯。

「好了,杜明磊的事情,我已經交代了。現在,我們做點別的。」古策把床頭櫃上的藥拿起來,餵杜雲軒吃,倒了一杯溫水,先喝一點試探溫度,然後一口氣倒在自己嘴裡,挑起杜雲軒的下巴。

指尖觸感滑膩動人,但明顯比從前肉少了。

想到小熊被蘭迪抓到後受到的折磨,古老大想吃人的心都有。

杜雲軒怔忪地仰頭接受著男人餵過來的溫水,某個念頭忽然從腦中掠過,他伸手推開古策。

溫水打濕雪白的床單。

「我們是……」杜雲軒喉結緊了一下,「……兄弟。」

「是的。」古策沉聲說。

他知道,遲早這件事會被提到桌麵上。

「這是亂倫。」

「亂過很多次了。」古老大眼都不眨的說。

杜雲軒表情複雜地看著他,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有點憤怒,有點不甘,有點悲傷……有很多,掙紮。

「我們以後不可以再……」

杜雲軒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病房的門忽然推開,張平穿著寬大醫生袍,一臉焦急地領著幾個人跑進來,「策哥!說了多少次,你必須在床上靜養。換藥的時候整天找不到人,你這樣叫我怎麼做事?」

古策平靜地說,「哦,你來了。小熊醒了,剛好,你幫他檢查一下。」

小熊。

古策現在,叫杜雲軒做小熊,叫得十分順口。

彷彿天經地義。

也許,真的天經地義。

「策哥!拜託你別玩了!傷口發炎起來不是好玩的!」張平也隻有這種時候,敢對著威嚴無上的策哥大吼,見古策不肯回到自己的病房,隻好一招手,再一撩袖子,和大夥一起上,把古策上身的病人服脫了,開始分工合作,進行換藥大工程。

古策赤裸上身,包裹的繃帶被解下的一瞬,杜雲軒僵硬了。

各種恐怖的傷口遍布前胸背部,幾乎找不出一塊好肉,銳器隔開的傷痕,猙獰的鞭痕,烙鐵的燙跡,不知道有多少道。杜雲軒看著古策坐在病床邊,若無其事地讓一群人忙上忙下為他換藥,忽然忘記了如何呼吸。

腦袋一陣發懵。

眼前遍體鱗傷的身體,是他感受過無數次的那具身體,天底下最性感的身體。杜雲軒想起古策戴著自己設計的項圈,按照自己的指示,瀟灑地擺著動作,一邊懶洋洋微笑的模樣。

他想起古策背後有一塊燙傷的疤,那是在桑拿房裡為了救自己而留下的。

現在那塊疤已經找不到了,更多更深的傷痕覆蓋在它上麵。

「小熊,把眼睛閉上。」古策忍受著換藥帶來的劇痛,瞅杜雲軒一眼,笑著說,「有什麼好看的?別看。」

杜雲軒沒有辦法閉上眼睛。

他忍不住,不去看。

僵硬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慄。

這不可一世的強悍的男人,本來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隻因為杜雲軒,他接了一通電話,幹了一件任何人都不可能去幹的事,付出了令人動容的代價。

隻為他杜雲軒。

給古策換好藥,重新包紮過繃帶,張平已經累出一身大汗。臨出門前,忍不住瞟了杜雲軒一眼,「策哥傷很重,身上骨頭斷了好幾根,他有什麼要求,你都應該配合。」

古策皺眉,對張平說,「說什麼廢話?幹完事就出去。」

「因為你,我哥現在還在洪家手上,不知道怎麼個狀況。策哥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你如果還給他氣受……」

「張平!」古策低吼一聲,危險氣息撲麵而來,「張恆我會把他從洪家手裡要回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可是,對我的人,管住你的嘴。否則,立即給我滾出北山醫院。」

張平離開後,病房的氣氛依然十分壓抑。

「別管他,他哥出了事,他心情不好。洪家那邊,我會處理。」古策伸出一隻手,把杜雲軒輕輕摟著,唇在他小巧圓潤的耳垂邊摩挲,「你剛剛說,我們以後不可以再什麼?」

「沒什麼。」半晌,杜雲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