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Chapter123. 命運的整蠱(1 / 2)

「啊啊,居然為了那家夥做到這份上,真是不像話呢……」

折原臨也不是個做事容易一時衝動的人,直到多年以後,他每每想起自己那天跳海的舉動仍然會感到有些羞赧又懊喪,他也從未告訴過小靜這件事,自己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自己的原則,但這一切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啊……他想,此時此刻也許是長夜的終結,也許是另一段長夜的開端,他幾乎無法承受這種心情,這在心頭積鬱了十年的真切熾烈又令人潰不成軍的……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希望把重逢這件事搞得矯情兮兮的像是劇作家筆下的爛俗橋段一樣,他真希望自己能不要把全副心思放在這上麵,能冷靜從容一些,漫不經心一些,好整以暇地坐在什麼地方等著他自投羅網,至少在那家夥麵前不要表現得太過狼狽……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就不能遵循本能行動一回呢?難道這十年的漫長等待不值得這樣的心情麼?

他一邊自我厭惡著,一邊又自相矛盾地埋怨自己對自己太過於苛責……隨著海麵上漂起點點星火,周圍的船隻愈發密集緊湊,船上本就嘈雜的人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溶解在鹹腥的海水中,含混不清地灌入耳窩,隱隱約約地他隻聽到了幾個類似於人形兵器的字眼,遠處的戰事已然爆發,他勉強從船頭和船尾之間的空隙繞過,抓住了一艘名為“灰鯊號”的加利恩帆船尾端的龍骨隨之向暴亂的渦眼湧去,不料沒等鑽入包圍圈,黑沉沉的夜幕中突然空落下幾個巨大的赤金色火球,眼見著就要砸向身邊船艦高聳的桅杆,他猛憋了一口氣潛入水中,本該震耳欲聾的炸裂聲被海水鈍化成模模糊糊的隆音,海麵上方霎時間被宛若白晝的光亮所籠罩,而置身於那災難下由海水包裹著的巨大安定感很快又被周遭跳海的船員打破,他們扯著嗓子呼喊著彼此的名字,拚了命地尋找漂浮於海上的木板,這使得他廢了好大勁兒才沒被逃亡的人群衝散……待周圍的動靜小下去一點以後,他把眼睛探出波麵,發現那堵巍然聳立的深灰色高牆牆頂已經被西境騎士占領了一小段,他們將炮口對準下方的船艦,用投石機將守牆者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地投回屬於他們的東境海域,其餘的西境騎士以之為突破口,紛紛卸下身上沉重的鎧甲,高喊著類似於“天佑西境”“西境必勝”的口號,奮不顧身地從百尺高空投入大海的懷抱,前來迎戰的東境人並未完全撤退,由於投石機射程有限,無法打到太近的地方,西境人不可能不分敵我地連著自己人一起打,一部分已然駛入警戒海域的戰船對接應的船隻發起炮火進攻,趁著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還未墜入海中或是剛從海中探出頭頂時將他們盡快擊斃……

身畔時不時有屍體和慘不忍睹的屍塊漂浮而過,血色開始在漆黑的洋麵上蔓延,隨之湧來的一股股暖流令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兩境之間的交戰開始得比他想象的還快,「這種時候小靜應該在哪兒呢?」,他一邊向東漫無目的地遊著一邊舉目四望,「照理說他應該在暴亂的渦眼啊,但是按現在的情形……如果有人接應他的話,他應該早就趁著那幾個火球砸下來的時候溜了,可要是沒人接他的話……就算他現在還藏在附近,那我們碰頭的幾率又有多大呢……」

一個浪頭突然拍打過來,他猝不及防地嗆了兩口帶血沫的海水,那感覺跟溺水沒什麼兩樣,就算把肺咳出來都咳不掉鼻腔到喉嚨口的那股腥味……他勉力劃動著酸痛的胳膊保持水剛好沒過下巴的狀態,一邊環顧周圍水深火熱的混亂景象,不由地感到有些茫然無措,說實在話,折原臨也並不是不擅遊泳,他隻是無法像平和島靜雄那般隻把水當成一種柔軟無害的流質罷了,水令他本能地感到不安,原本那迫切而熾烈的心情仿佛都被這無邊無際的海水給冷卻稀釋了,置身於其中他甚至無法感受到希望,因為那龐大的阻力已把他四肢百骸的氣力全部抽空,掙紮隻會讓他身心俱疲,「真是沒用呢……」,他想,自己在這方麵終究是敵不過小靜的,「那怪物何曾有過畏懼的時候?」,他抑製不住地想,「他感到害怕時臉上會流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呢?當他被砍去右臂時是否也是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呢……」

他無從得知,那天他也確實沒能在海中迎來奇跡般的相遇,即便他不抱期望地在腦中設想過這種可能性——當有人從背後攬住自己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的心髒仿佛停滯了一秒,然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又意識到,那不是他,那是一支有溫度的右手,那呼之欲出的渴望就如同流星一般石破天驚地掠過心口,轉瞬間又不留痕跡地消寂了

可就連這都是虛無燦爛的幻覺,他想,就連那轉瞬即逝的流星都是自己臆造出來的,自己奮不顧身地跳海,費了這麼大勁兒遊到這兒竟隻是為了迎接這一瞬間的幻覺,他覺得有些不可理喻,他本以為這種洶湧到幾乎要把人壓垮的內在情緒多少是可以對客觀世界造成一點撼動的,結果卻什麼都沒能發生,不僅小靜不會感知到,任何人都不會感知到,就好像你用盡全力拉滿弓弦,箭卻在放手的一刻垂直下落了似的,那全部的心血和努力都憑空消失了,要不是那把弓有問題,就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這根本解釋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