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聲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戰火之後,一片狼藉。殘垣,斷壁,滿目瘡痍的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還有屍臭味。
當六歲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唱著這首歌的時候,身旁是數以千計的血肉白骨,染紅了這片土地,模糊了方圓百裏的草木。
她手裏緊緊地握著一把染血的劍,那把父親臨終前交給她的大燕大將軍的劍。所有人都離她而去,她連回頭都未曾回,隻是固執地往前走,全身麻木,冰冷得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孩子,別回頭。
這是爹爹臨終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雲氏一族世代武將,祖父雲擎生前是驃騎大將軍,父親雲縉十六歲帶兵隨祖父出征,十七歲因戰績突出被授正三品參將職位,至二十歲祖父去世後世襲大燕大將軍一職,統領大燕十萬兵馬,隨後將北方蠻夷打退一千餘裏多年未敢侵犯,父親也因此成為所有人眼中的“戰神”。
但此次平台一戰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父親不但敗得一踏塗地,還丟了他以及三萬餘名戰士的性命。兵家向來重義,何況父親雖是武將,卻受孔孟之禮,最是嚴謹周正,戰場勇猛,待人卻是極好,且優待俘虜,戰時也絕不做不忠不義之事。
父親二十歲時娶平陽侯府千金杜琅月為妻。雲氏一族手中兵權不斷被削弱,父親的兩個哥哥接連戰死沙場,雲家嫡係血脈隻剩父親這一家,而父親膝下隻有她一個女兒,記憶中的父親和母親一直伉儷情深,對她也是百般嗬護,當做掌上明珠一般寵著。
一月前母親杜氏因病去世,給父親的打擊最為深重,此次出征父親沒有照例將她送到外祖家代為照顧而是將她帶在身邊。
平台一戰與東鍾離國交戰,父親心緒本就沉重低落,況且以大燕三萬兵馬對抗來勢洶洶的鍾離十萬兵馬本就沒有勝的可能。當敵軍殺進平台城的時候父親仍舊帶著僅剩的五千人苦苦掙紮等待援兵。但終於是敗了,帶著所有人的生命。
一將功成萬骨枯,多少白發送走黑發。她的父親,那個受萬人敬仰的偉大將軍的白骨,終是埋在了他用盡一生來守護的這片土地,他的滿腔熱血灑在了他信仰之上,也算死得其所。隻是……很多年後,又有多少人會記得他,又有多少人會記得著蒼茫大地上,這繁華人世間還曾經存在著這樣一位為國捐軀的將軍呢?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那一天的殘陽格外鮮豔,她就那樣一個人獨自平靜地穿過那片血色修羅場,麵色清清冷冷。
“噠噠――”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她抬起眸子看著遠處那個身影奔馳而來。
“將軍呢?”他問她。
“死了。”略顯冷漠的語氣讓人心涼。
她看到他臉上浮現出悲憫的神色。
“其他人呢?還有多少人活著?”他接著問。
她看了一下四周,搖了搖頭再沒說話。他皺了皺眉,忽然一把將她抱上馬,迅速退離了山穀。
“黃伯伯要帶我去哪裏?我現在沒有家了……”
“不,以後黃伯伯的家就是你的家。”黃副將是雲將軍的部下,一起並肩作戰親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