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鮮紅,落向西邊。
曠野之上,冷風肅殺人也。屍橫遍地不盡,血流成河不止,浸染了整片草原。
他們的生命生於土地,長與土地,最後,以這樣的方式,回歸於土地。
遠處的青山靜靜地佇立,地上的雲影悠悠地漂浮,雲影裏若隱若現,是禿鷲群亢奮的高鳴。
禿鷲們盤旋著降落,用它們尖銳的鳥喙碰觸一具具屍體,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一而再再而三求證著這些是否會是食物。
突然,一具屍體的左手食指微微動了動,驚起了其旁的一隻禿鷲。一隻驚飛,其餘皆撲扇著翅膀衝上了天。
漸漸的,那根食指連接著的手掌開始緩緩攥拳,那個拳頭連接著的手臂開始輕輕弓起,那條手臂連接著的脊柱開始向上彎曲,那根脊柱連接著的頭顱抬起,那顆頭顱上的一對眼睛開始睜開。
那對眼睛睜開後,血從眼角流了下來。
國都之中,朝堂之上,皇帝胡須一甩,一掌拍在龍椅的扶手上,借力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手掌的力道無疑體現著他此時此刻內心的憤怒,那龍椅的扶手一下子就碎成了片兒。
“你說老子二十萬鐵甲之士,在我自己的國土上,就活端端地消失不見了?老子養你軍情部一群酒囊飯袋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這一聲驚雷還是炸出軍情部主官一身的冷汗,主官急忙跪拜,將頭死死扶在地上,不敢抬起。寂靜的空氣在這朝堂之上彌漫,連平日時刻提醒皇帝“注意威儀”的監察禦史也選擇了沉默。
“真是氣死老子了,都他媽滾!”皇帝怒甩衣袖,作勢要離去。
丞相司馬朗聽到這句話,想到自己手中積壓地一厚疊奏章,心中大急,連忙阻攔道:“皇上,早朝才開始,群臣尚有眾多政事相告,請您息怒!”
“滾你大爺的,老子不幹了,有什麼狗屁事你個老東西自己處理吧,散朝!”
大臣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隻好呆呆地目送皇帝離去,良久才回過神來。頓時,朝堂上炸開了鍋,似乎比國度的早市還要熱鬧,大家紛紛開始抱怨。“基礎建設撥款仍未到位”、“某屬國今日有異常舉動”、“有要事急事等待皇帝決斷”等言詞不絕於耳。
“夠了!莊嚴之地可容爾等放肆!”武官出身的禦史大臣一聲大喝,順勢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寶劍出鞘時清脆響亮的劍吟,勉強止住了抱怨升級的勢頭。
“既然方才皇上將今日政務全權交由司馬丞相處理,便請丞相大人主持朝會。”
群臣聞言紛紛附和:“甚是,甚是,恭請司馬丞相主持朝會。”
丞相心中縱有千百萬不快,也不得不應允。要知,在這朝堂之上,百官第一不敢忤逆的人理所當然是皇帝,但第二位既不是丞相,也不是大將軍,而是沒有品級的監察使;還有另一種略誇大的說法,稱皇帝唯一不敢忤逆的便是監察使。
帝國設置監察使的曆史要追溯到建國伊始,在高祖皇帝唐大牛橫掃寰宇,統一人類各王國建立帝國的征程中,當居首功的便是其結拜大哥趙丞,建國之後,本當身加龍袍的趙丞以衝陣有力治國無方為由推脫,將龍袍強穿在了義弟身上,自己則請示著手建立監察使,負責監察並評估朝中百官,作為吏部人事變動的重要依據。一心將大哥推上龍椅不成的高祖當即為監察使批了一座辦公府邸,任命趙丞為第一任監察禦史,並宣布監察禦史能夠隨時隨地批評指正皇帝的行為而皇帝不得反駁;此外,高祖還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寶劍贈予監察禦史,表示自己願意接受監察使的監察,自此,監察使上朝不用卸劍,是唯一能夠在朝堂上執劍的人。當然,也正因為監察禦史能夠佩劍上朝,選拔監察禦史時,除了要求其剛正不阿、不畏強權外,其對帝國的忠心一定要毋庸置疑。
這一任禦史,叫做紮西,出生於一個平民家庭,通過帝國一級級的武官考試,成為一名千夫長,後來在多年的戰火中摸爬滾打立下汗馬功勞,當上了鎮守邊疆的將軍,保一方和平安定。隨著年華逝去,年近花甲,烈士暮年,無可奈何,按照吏部律令,這樣的將軍或大臣將離開官位,領取大筆養老祿,衣錦還鄉去享他的天倫之樂。但是,紮西將軍不是一個服老的人,壯心未已的他還要為祖國奉獻自己的餘生,他離開了住了大半輩子的軍營大帳,參加並通過了監察使的選拔,成為了新的監察禦史。
紮西禦史默默地站在朝堂一角,雖然雙眼注視著正在向丞相彙報政事的群臣們,但心思卻已經深陷疑雲之中——二十萬大軍怎麼會悄無聲息地在自己的國土上消失了呢?
作為一位身經百戰的名將,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長歎一口氣。
此時,離開朝堂的皇帝站在寢宮前花園的大石桌旁,石桌上是一個巨大的軍事沙盤,沙盤上北麵孤山的位置,插著一個小小的旗子,那是二十萬軍隊最後傳回情報時所在的位置。皇帝一邊盯著沙盤,一邊自言自語道:“策兒,你一定要給老子平平安安的回來啊”
突然,皇帝的眼中精光一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抓起沙盤旁空閑著的小旗子,在孤山以北的孤山穀地上比劃了一下,卻又遲疑著沒將旗子放下。他想,如果是那樣,就顯得天方夜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