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愛意
“阿爺。”
望著眼前這小東西, 張易之隻覺得又熟悉又陌生。
他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兒子來著?醜婆娘離開那會,這小東西才一歲不到,算一算時日,他們父子二人該是有五年沒有見著了。五年, 長得張易之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的存在, 長得足以叫董楦輕易取代掉他在阿狒心裏的“父親”的地位,長得能把本該是世上最親密的血緣親情消磨殆盡, 讓父子幾成路人。
於是此刻, 張易之便手足無措地看著阿狒,不知道該擺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遲疑了很久, 他才尷尬地抬起手摸了摸阿狒的腦袋。
“以後我時常不在家中, 你要遵從祖母的教誨……不要惹她生氣才是。”
他好不容易憋出了這麼一句毫無營養的話,聽得月茗和瑾娘在一旁都忍不住翻白眼。更叫他難受的, 是阿狒臉上的神情——這孩子,方才眼裏還充滿了好奇和希冀,這會忽然就暗淡了下去, 一瞬間便隔起了冷漠疏離的高牆。
“活該。”
當他把這個念頭告訴張月茗時,張月茗便這麼毫不留情地罵他。“我要是有你這麼個當爹的,別說不給你好臉色看了,叫都不會叫你一聲。”
“我怎麼他了我?”張易之生氣了,“是那醜婆娘把他帶走不讓見我的,又不是我拋下他不管的!再有,這麼些年,我可沒少給他們錢財, 你看這小東西,養得白白胖胖多趣致,這裏可都有我一份功勞!”
“得了吧,你這話連我都快聽不下去了。”張月茗眉毛一挑,“凡事講求因果,你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對他們娘兒倆不厚道在先的?”
張易之撇了撇嘴,沒有再接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喃喃道:“不過這小東西,長得倒是挺像我的。”
“整一個都是按著你的模子印出來的。”張月茗歎了口氣。“接都接過來了,以後你就對他多上點心吧。那是你的親骨肉,你不對他好,還指望著別人替你麼?”
有一日,阿狒大清早地被人從床上拎起來帶到馬廄裏,張易之正等在那,拍了拍一匹白色小馬對他道:“這是從回紇商販手裏買來的,從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怎麼樣?喜不喜歡?”
“我的?”阿狒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喜歡!”
“你回去換身衣裳,我一會帶你騎馬去!”
“騎馬?可我還不會騎!”
“學呀,又不是多難的事!”
“那,我們可以出城去麼?在這家裏哪都去不成,我都快憋死了!”
“說什麼傻話,不出城,怎麼學騎馬?走!阿爺帶你去——”
說著說著,張易之忽然停住了,臉上露出了困惑而驚惶的神色——這對話,聽起來怎麼那麼熟悉?好像跟誰也這麼說過似的。下一刻,方阿拾的臉便浮現在了眼前,跟阿狒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傻婆娘!阿娘又給我買了匹馬,明早我帶你騎馬去!
——可我不會騎呀。
——學呀,又不是多難的事。難得我不嫌棄你丟人,你還敢拒絕我這番好意不成?
——那,我們可以出城去麼?在這屋裏哪都去不成,快憋死了。
——說什麼傻話,不出城,怎麼學騎馬?
什麼玩意兒?這娘兒倆怎麼連說出來的話都是一模一樣的!
阿狒還沉浸在得以出城溜達的喜悅裏,並沒有覺察到張易之的異常。“阿爺,那我們去哪——”
“不去了!”張易之忽然情緒大變,叫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去了不去了,你想去就自己去吧,我沒那閑功夫陪你瞎晃悠!”說完,便一甩袖子走了,徒留阿狒怔在原處,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皺著眉頭問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