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壺酒,要快。”
這酒家正臨著往來客棧,平日裏冷清的很,莫說大早上,便是夜市開了,也難得見人來買酒。小二懶散慣了,見了客竟不搭理,隻斜看來人一眼,自顧趴在發黑的小方桌上打盹。
鳳芍將玉葫蘆砸在桌上,一手扶著腰,“趕緊的!”
她這一聲實在嚇人,門外行人都駐足觀望,更不要說那打盹的小二。
“沒見過這般凶煞的客人,一大早的,小心飲酒傷身!”受了驚嚇,小二自是沒什麼好臉色,嘴裏罵罵咧咧,倒是去拿那險些滾落在地的玉葫蘆了。
那葫蘆不過拳頭大小,握在手中竟溫潤如女子肌膚,小二忍不住摸了幾下,也忘了去沽酒,魔怔般動彈不得。
鳳芍笑著看他,待覺得他摸夠了,方才開口,“這店家也忒沒眼力,有了你做小二,怕是酒做的再好都無客上門。”
小二這才清醒過來,發現來沽酒的是個女子。想到她方才所言,隻覺羞惱,張口便要大罵,卻見得鳳芍圓鼓鼓的肚子,那模樣,分明是有了七八月的身孕,罵人的大口張的更圓,他指著鳳芍,一張臉憋得跟醉了酒似的,“你....你.....”
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鳳芍這會兒絲毫沒了要酒時的急迫,反而後退幾步倚著門,一手搭在肚子上,不說話了。
“你既有孕,便不得飲酒!”小二將葫蘆往背後一藏,那架勢竟鐵了心不賣酒了。
鳳芍買了這些年的酒,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她退至門外,瞧了眼門上的牌匾,上書四個大字——酒客酒莊。雖說這店和莊搭不上邊兒,但著實是個沽酒的地兒,不是什麼赤腳大夫坐堂的藥廬。
鳳芍又進了門,與那小二好生說道一番,不想小二太過固執,毫不鬆口,她便是再有耐性也被磨得隻剩層皮了。
“你若要我那葫蘆,隻管那去便是,作甚麼裝那多舌大夫不肯給酒?”
小二瞪大了眼,將葫蘆拋至門外,也不管會否摔壞,輕手推著鳳芍出去,一把關上店門,任憑鳳芍怎麼敲打都不應聲了。
鳳芍歎氣,艱難彎腰將葫蘆撿起來,在裙子上蹭了蹭,係回腰間。酒是喝不成了,隻能尋些吃食墊肚子。別的地兒她也沒了耐性去尋,就近進了往來客棧。
往來客棧的小二要比方才酒家處的熱情許多,見鳳芍進門,將她引至靠窗位置,用肩上的白布巾將桌子來回擦拭兩遍方才請鳳芍做下。
許是因著太早,大堂隻坐滿了兩桌人,一桌在正中,四個大漢正捧著酒碗喝在興頭上,那味道,鳳芍不用動鼻子都知道是去年的秋露白。另一桌卻是大堂另一側靠窗的位置,鳳芍此處並不能完全看清情形,隻隱約見得一片裙角,該是位身著綠羅裙的姑娘。
“姑娘來點兒什麼?”
“你怎地不問我打尖兒還是住店?”
小二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哈腰笑道:“這樣的時辰,姑娘便是要住店也得先填飽肚子。”
怪不得那酒家冷冷清清,就那木頭小二哪裏比得上這裏的鬼靈精。
“來碗麵。”鳳芍眼角掃至自己圓鼓的肚子,又蹙眉加了句,“再來盤蘑菇,木耳也行。”
小二臉色驟變,話也不說一句便跑到門口大吐起來。鳳芍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幾聲咳嗽,正中那桌大漢麵色蒼白盯著她,亦是忍不住趴在桌邊吐起來。
鳳芍氣悶至極,卻還是勉強自己坐住了。酒氣混著異物的味道蔓延開來,後頭想要進門的客人都扭頭走了。小二終於吐夠了,卻不再招待鳳芍,去後頭將掌櫃的叫了出來。
掌櫃的肚子雖沒有鳳芍那般大,但也差不了多少。
他將鳳芍先前給的銀子放在桌上,恭謹的將鳳芍請出門,“姑娘想吃的兩樣東西,小店沒有,這......姑娘還是找別家吧。”
他先是離開,複又回來,“姑娘若想吃那東西,最好是去烏城外去尋。”
“為何?”
“姑娘怕是才來烏城,還不知那蘑菇人吧?若是知道了,往後定不想吃那東西了。”
掌櫃的嘴唇泛白,竟也開始想吐,不再多說,也不敢再去看鳳芍,生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吐出來。
鳳芍這頓飯是吃不成了,多少有些鬱結。那蘑菇人她是知曉的,半月前穀溪給她捎信過去,說是幾個守城兵被妖魔所害,渾身長滿蘑菇,生死不知,整個西街也廢了,請她過來看看,但她萬沒想到烏城之人已被幾個蘑菇嚇成這般模樣。
街上的人跟著日頭多起來。烏城東西兩街以中道相連,鳳芍走完東街便沿著中道往西街去,起先還能遇上幾個挑擔子的小販,待近了西街連人聲也聽不見了。
周邊的民居門戶大開,卻無一人,窗戶紙破裂開來,像是許久無人居住,已經破落。可鳳芍知道,此處並非久無人居,上月至此,東街遠不及西街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