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梅六,你有什麼資格同朝廷講條件?”裴鈞的手指捏成了泛白的拳頭,鎮著火氣同他心平氣和地講,“眼下你還留著命在,是因為梅家內外和我府上封閉了這消息。倘若宮裏知道你私藏商印、因私廢公,你有幾個腦袋夠砍?朝廷是用著梅家的銀子不假,可梅家也是仗著朝廷的臉麵做生意。哪怕此番此法真將裴妍保出來了,那梅家同朝廷便是撕破了臉,你就不怕朝廷秋後算賬,斷了你梅家的生意再落井下石?”
“聽聽!你聽聽!”梅石開氣得再說不出道理,聽到此處隻抬手指著幺兒悲怒道,“你你你!太年輕!”
梅林玉聽到這兒才有了些後怕,心裏雖軟了半分,嘴上卻還倔著:“之後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先救出妍姐才是要緊。反正見不著妍姐出來,我絕不會交出商印!”
梅林玉頭頂那三個發旋兒不是白長,人是從小就倔得要命,說不會鬆口,就是真不會鬆口。他這秉性裴鈞深知,也記得前世哪怕是到了最後關頭,他答應他不會說出口的,也確然一個字兒都沒吐露過。
裴鈞扶額靠在椅背,閉上眼頭腦瘋轉,怎麼也想不出梅林玉還能將商印藏哪兒。他心底清楚,此事隻有兩頭可解:要麼是梅林玉交印,要麼是宮裏不追究梅家的罪。眼下梅林玉軟硬不吃,商印又是官中燒製無法私仿重做,而宮中一旦知曉又必然發作,如此看來真是路路都不通。
他惡歎一聲,皺眉垂眸盯著梅林玉,若有所思:“既如此,那就隻好將錯就錯。”
梅石開緊張:“裴大人,什麼將錯就錯啊?”
“老爺子。”裴鈞坐正了身子,無比慎重道,“我心裏清楚,自打老六心裏裝了我姐姐,您老就從沒歡喜過,不過是礙著情麵,講不出口罷了。此番裴妍被冤不放,原是我裴鈞招惹了別家惹來的腥氣兒,要救她也該是我裴府的家事,不該擾了您一屋子的安泰,故商印之事雖是老六莽撞,可有什麼後果也該是我裴鈞一力承擔。眼下這小子死活也不鬆口,我合計,隻能請您老陪我演一出戲,好歹讓朝廷知曉——是我裴鈞藏了那商印,此事同梅六沒幹係。”
梅林玉聽言,霍地就站起來:“可是哥哥,明明是我——”
“你就別說話了!”裴鈞嗬斥他一聲,又轉向梅三娘道:“三姐,您之前是不是讓老曹替您打點過漕運?”
梅三娘趕緊應了,又想起曹鸞被捕,生怕有所牽連,忙解釋道:“我隻是請他說項,實在沒什麼暗地買賣。”
“那就好。”裴鈞看向梅石開,鎮定道,“老爺子,梅氏商號的賬麵一向幹淨,明日早朝之前,我希望您在戶部立過名目的生意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規規矩矩地收拾好。我一早會叫京兆司來人查停梅氏商號,由頭便是與曹鸞有染,要例行公事查檢一番,需要梅氏商號停業整改。如此,朝中便會知道,是我裴鈞要扣下運糧的車來脅迫朝廷放了我姐姐。隻要不扯到商印,老六就不會有事,梅家也不會有事。”
“那你呢?”梅石開不免憂心,“眼下你在朝中的處境……”
“您放心。”裴鈞苦笑,“所謂債多不愁、虱多不癢,朝中給我安的罪名多了去,我倒不在乎多這一條。”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到梅石開身前鞠了一躬,道了聲拖累,又再安撫一番。隨即他望向梅林玉的方向歎了口氣,這才與梅三娘和二位姑爺告辭了,同薑越一齊走出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