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其罪六十三 · 擠奪(下)(1 / 3)

薑越此言一出,裴鈞猛地怔了:……被斬?

裴鈞最後的記憶斷在了薑越叩棺複生時,那就算死了,薑越也該認為他是中箭身亡,可眼下薑越卻說他是死於斬首,則證明隻知道他前世的死因。

由此可證,他眼下所處的,正是前世的時空,而眼前這個薑越,必然也是前世的薑越!

想到這兒他心口頓時一痛,不及動作,已感到一股極為滾燙的熱氣從他手心傳至了神靈,如同滾燙的熔岩浸入他四肢百骸。他隻覺周身的知覺正似萬馬千軍般向他湧來,一如皮膚的冷熱、口中的苦,雙眼的澀痛與渾身的乏力。漸漸地,他甚至能感受到薑越右胸那與他中箭處完全吻合的傷口,一時直疼得後腦發涼,猛地掙開了被老薩滿握住的手,繼而死死摁住胸口。

這一刻,老薩滿必勒格眼睜睜看著薑越的右手兀自掙脫開去,全然難以置信,不由顫手跪在地上,怔忡望向薑越道:“皇上,真的……真的是他!”

薑越聞言一振,雙眼中霎時蒙上霧氣。他幾乎立時就要從床榻上坐起,可一動之下卻牽動前胸傷口,叫他體內的裴鈞與他一同感到了那撕裂胸口的疼痛,此時兩個靈魂的苦痛終於由同一張嘴、同一個聲音悶哼出來,薑越的左手也不自覺捂在了傷口上。

必勒格銀眉一沉,握住薑越右臂,再度閉目探察後方道:“皇上,他能夠感知您的知覺,您的所聞所見,他似乎也能聽見看見。”

薑越一愣:“你是說……他知道朕痛,所以才會……”

他慢慢鬆開左手,轉而低頭看向緊捂在自己傷處的右手,目中暗驚,忙在身旁太監的攙扶下半躺回榻上,不再敢輕易挪動,隻問必勒格道:“那他看起來如何?”

必勒格與太監一同扶他躺下,這時收回手答:“啟稟皇上,他魂靈虛弱,看起來很不安。”

薑越不解:“為何虛弱?”

必勒格皺眉搖了搖頭:“老臣也不敢確定,怕隻怕阿蓮之前的推測是對的。”

他回頭與仍舊跪在內殿中央的薩滿少女對視一眼,凝重道:“依照阿蓮三年前所言——如果當時裴鈞的靈魂已找到了新的、更適應他魂魄寄居的肉體作為宿主,那麼您想要用祭靈之術完成的招魂就自然就無法完成,老臣與阿蓮為皇上作的一次次祭靈法事,也不過隻能將裴鈞的魂靈聯結至皇上的肉身罷了。至於皇上的心願何時成效,則要看裴鈞魂靈所在的肉身何時消亡。換言之,此時此刻裴鈞的魂靈之所以能到這裏……”

“是因為他新的那肉身也消亡了?”薑越聽來心驚,“所以我才能被他列為下一個選擇?”

“不,是祭靈之術為他強加了這個選擇,這是有違天道的,否則他也會同所有魂靈一樣遁入輪回。”必勒格照實說道,“當然,這隻是老臣自己的推論。裴鈞的肉身或消亡或瀕死皆有可能,否則不會顯出如新死魂魄的疲弱,而至於事實如何,皇上莫若親自問問裴鈞,想必這樣……才能得到您一直想要的答案。”

“答案……”

薑越聞言看向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掌心的幾道傷疤上,眉心緊蹙似斫下了深川,猶疑多時,才輕輕點頭,然後他深深呼吸,放勻了聲線,閉上眼輕緩而低聲地喚道:

“裴子羽?”

他喚完這聲,一身並無任何反應,正要再喚,右手忽而輕輕一顫。

薑越的雙眼即刻睜開一些,長長的眼睫微顫著未落的淚,再出聲已有了哽咽:

“裴子羽,你知道我是誰麼?”

右手的五指不見一動,似乎是說不,又似乎隻是隱忍不言。

薑越見狀,隻當是他不知,便抬起左手點過眼角,命人即刻將偏殿的銅鏡取來。

很快,罩著寶藍色流蘇綢布的銅鏡被兩個小太監抬來內殿,架在了薑越麵前。大太監揮退了他們,正抬手要替薑越揭開鏡子的罩布,薑越卻忽而出聲:“等等!”

大太監一愣,看向他:“皇上?”卻見薑越隻是兀自抬手,皺著眉,將鬢發攏至耳後。

大太監這才知道了主子的心意,便即刻拿起一旁木架上的金紗冠與牛角梳,手腳麻利地替薑越束好了頭發,收手退開去。薑越旋即問詢似的看向他,未出一言,他已十分默契地趕忙向薑越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