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其罪五十二 · 暗度(下)(2 / 3)

薑越當即向前一步,將裴鈞半擋在身後:“此事裴鈞並不知曉,你——”

“你也根本沒想要告訴我罷。”裴鈞才不管張三何想,隻拉了薑越的手讓他先坐下,又蹲在他身前打量他病容,斂起眉來一歎,“我若知道你要遭這趟罪,也一定不許你如此行事。你且老實說,你是不是真服了毒?”

“倒也不算是毒……不過是藥草罷了。”薑越從他手裏抽出衣袖,輕咳一聲避開他目光,“那藥能致人胃熱壅盛、突發窒息,叫人吐血,卻並不致命,及時解毒便可痊愈,解藥我早服了。方才我在東城府庫飲下那藥,待騎馬出去,便能叫百姓諸官都見我毒發。如此眾口鑠金,人人信以為真,這時再把昨日從冰窖取出的屍身扔在府庫後門,說是刺客已斃,這樁案子就算成了一半。”

張三聽到此處,後麵的事倒也差不多能想見:“侍從將師父送回王府,再奔至宮中請得太醫,讓太醫報給皇上,說晉王已鶴駕西歸——而我,正是此時聞訊趕到王府的,一去便聽說師父辭世,立時悲痛難當,故而恍然被人告知刺客與裴府有關,衝動之下……自然領著那屍身去了大理寺,為的是叫裴大人伏法抵罪給師父殉葬——師父是連這個也算進去了。”

“他還打了我一拳呢。”裴鈞適時指著自己左臉,往薑越湊了湊,“薑越,你看你看,這兒就是他打的。”

張三冷冷看向他:“你一來便問我師父可真死了,不打你打誰?如今所見,師父也果真是替你遭罪,這拳你挨得便值。”

裴鈞頓時瞪眼:“你還有理——”

“好了。”薑越一拉裴鈞袖子,“你此番出宮已屬不易,便當他是做戲幫了你罷,別怪他了。”

裴鈞被他拉去一旁立著,不由喃喃一聲“偏心”,可此時垂頭瞥見薑越的臉,卻又好奇起另一問來:

“薑越,太醫和張三替你驗身,都摸不著脈象、探不到鼻息,這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薑越聞言稍頓,待想了想,隻垂眸展眉道:“不過是軍中學來的伎倆罷了,不足掛齒。”

“那你眼下可還有恙?”裴鈞說著就又湊來了,引薑越好笑地看向他,搖頭答:“真沒事,你就別問了。”

薑越這一笑在張三眼中,實有種從見過的柔和,而再順由他目光看向裴鈞,又見裴鈞的神情正色又專注,全不似平日裏閑散隨意了,這又更叫張三心中發沉。

“師父,”張三低聲開口,看向薑越道,“您設計假死,欺君罔上,如今雖救出裴大人,可往後……又待如何收場?”

薑越聽言,似早有所料道:“此事我自有計較,你無需憂心。”

“怎能不憂心?”張三斂眉看向裴鈞,直眼薄唇道,“如今他是為何被皇上扣在宮中,師父難道不知麼?他既能讓您背著忤逆之罪舍身救他,又怎知他日不會任由皇上借此發落您?師父,他可以為了皇上冒您的戰功、奪您的虎符,可以替皇上算計您這許多年,您怎就知道他眼下不是——”

“見一。”薑越音色忽沉,告誡地望向他。

張三立時收聲,可看向裴鈞的目光卻不改不善,過了會兒,才垂頭道了句:“學生逾矩了,師父恕罪。”說完,他忽而起身來,想了想道:“眼下師父該還有事要同裴大人商議,學生就不打擾了。學生還是先告辭罷。”

薑越跟著站起來:“見一,我不是——”

“今日之事,我會依約守口如瓶。”張三驀地回頭看向裴鈞,麵上雖冷然,眼底神色卻頗為複雜,“可裴大人,師父,我絕不信此事隻是為救人出宮和鬥敗蔡氏那般簡單。”

他收回目光,低下頭,待尋思一二,又歎息再道:“罷了,此事我更不該再知曉更多。師父,我……先回了。”

說完他便別過薑越走出院去,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了。

薑越望向他背影,一聲輕歎,凝起眉來久久不言,直到被身後一雙手臂環住,才回過神來,不由低聲責怪裴鈞道:“你為何非要帶他過來?”

裴鈞將下巴擱在他後肩上,偏頭親了口他側頸:“你該看看他揍我的時候,人都哭成個傻子了,你就忍心一直騙著他?”

薑越掙開他,轉身與他對視道:“可你也知道見一從來不會撒謊,知曉此事,於他絕無益處。”

“可眼下形勢已逼到這地步,他遲早有一日得選一邊站。”裴鈞上前半步攬住他,偏頭認真道,“你不能永遠護著他,也不能永遠替他拿主意。此時若不推他一把,難道你期望養大了這學生,卻還是由他跟著他爹鬧?”

他說完,見薑越垂眸久久不語,就明白此事當是薑越心結,不由歎了一聲,先捧起薑越的臉來啄了口道:“罷了,不說了。這回是我不對。往後他的事兒我不插手了,都聽你的就是,你別生我氣。”說完,他深深看入薑越眼中,是這時才又覺出心胸起伏,不由閉目抵住薑越的額頭,長舒口氣道:“萬幸萬幸,萬幸你沒事兒,不然我這輩子……”

他這話說到一半兒顫顫息聲,叫薑越沒能聽清後麵幾字。可這時看向他深鎖的眉頭、緊閉的眼,薑越卻也不忍再問他許多了,隻抬手拂過他眉心,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下刻指尖又撫過他臉頰被張三揍下的淤青,烏眉微蹙間,勉強笑了笑:“那孩子手勁倒漸長。”

“敢情這還是你教他的?”裴鈞登時放開他,“他那手勁何止是漸長,那簡直是要把我往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