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魏三樂從縣城開會回來,一下公共汽車就碰見了兒子,曉成硬是把自行車讓給了他。

不巧得很!剛才還是順路風,鬼使神差,騎上還不足一裏地,竟然成了頂頭風。進退兩難,隻好吃力地推著車子走。

這兩年裏,他沒少替馬天才開會。他才不去考慮馬天才什麼鬼動機呢!反正工作得幹,會議得有人參加。學習工作,這是幹部的天職。話又說回來了,他開會工作可與眾不同,無論遇到了什麼,他都要分析著來。近幾年算在一起,要數這次會議開得稱心如意了!縣委的一位主要領導在大會上重點強調道:“大寨有梯田,勢在必行。我們這裏幅員遼闊,修梯田挖條田,純粹是胡來!過去挖的,把它填上。沒挖的,不許再挖。以後再有異想天開我行我素者,不但要追究經濟損失,縣革委還要對其進行嚴肅的處理!”這話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記得這兩年修梯田挖條田時,他與馬天才拍桌子瞪眼,有那麼幾次竟然操起了祖宗來。縣委這位領導大概是農民出身吧?魏三樂這樣想著便覺得像吃了一口蜂蜜那樣甘甜,像呡了一滴美酒那樣幹醇,像猛喝了一口礦泉水那樣酣暢。幾年來積鬱胸中的悶氣,直到這時才痛快地吐了出來。

腦袋管用的又工於心計的幹部,並不都是混沌的運動熱!

心中暢快,這本身就是一種絕妙的防範。

不知不覺,天卻渾濁了起來。太陽落山了,他心急如焚地上車,拚力地蹬著。他要把這大快人心的會議精神告訴給馬天才,他要親自殺殺他那日有所增的“騰氣”。

“老魏,你回來了?”來到了大隊門口,還沒等站穩,馬天才就從裏屋迎了上來。他大驚小怪地嚷嚷著:“這麼遠的路,你怎麼騎著車回來了!咱們的手扶式在家閑著呢,掛個電話我去接你不就得了嗎?”

他不屑一顧地摘下車把上的黃布包,大步流星地向屋裏走去。

魏三樂邊抖落著帽子上的霜花,邊傳達著上邊的會議精神。一種抑製不住的興奮,使他神采飛揚,讓人覺得,他仿佛有種滾滾而來的運氣。

馬天才猝不及防,用眼看著擲地有聲、抑揚頓挫的魏三樂,貓抓似的心裏略有幾分撕裂。不自在得很!甚至他不得不這樣想,這說不定是你魏三樂的鬼主意!奶奶的,上邊喝了迷魂湯也不會不學大寨。他當然不會理解,熱衷於當保姆的人,統統都是愚蠢的角色。

魏三樂幾年來都沒感到今天這般痛快,他抓起帽子和書包說:

“會議精神就這樣。今天晚上,召集各隊正副隊長會議,具體的事項等坐下來後再仔細地研究。”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外邊走去。

“老魏,”馬天才一把拽住他,滿臉堆著笑容,迫不及待地說:“我還沒告訴你,這回我可幫了你一個大忙。”

除去整人以外,其餘的事與馬天才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先時還有些憂心忡忡的失落感,轉眼之間便消失到九霄雲外了。一種掩飾不住的喜悅整個籠罩著他。他恍恍忽忽有些神不守舍。

從他那失態的表情上,魏三樂猛然領悟到對方刻意地、專心致誌地在鋪陳蓄勢製造一種氣氛,讓他在他的誘導之下去傾斜,甚至五體投地地佩服他。他每犯這種職業病時,幾乎都要如此表現一番。他並沒有走盡天涯海角,置身於懸崖峭壁中,怎麼會依附到不畏艱險地去攀緣他?魏三樂非常冷靜。但一種不妙的兆頭襲上心頭,就像大地震之前老鼠搬家蛇出洞一樣。

“說的是什麼?”魏三樂轉過身來,冰冷地盯著他。

“咱倆在一起幹了這麼多年,你的事就好比我的事。”馬天才顯出雍容儒雅的風采來。

“我從來沒求過你!”他在提醒他。

“唉!”馬天才那張大長臉的肌肉在微微顫動著,褶皺裏暴露出猙獰的詐笑,興趣盎然地說道:“我當書記,黨交給了我這份權力。實話說罷,王堅那個壞蛋讓我給幹下去了。老魏,這回再也用不著犯愁你的閨女執迷不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