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他便與馬天才一起進行著名義上的合作。合作第一步,他們便發生了分歧,而且是越來越嚴重。
在組織工作上,魏三樂認為:首先領導得站在農業第一線上。身教重於言教,不能去當華而不實的牛皮匠,去坑害群眾,耽誤生產。這樣有損於黨的威信。馬天才則認為:領導領導,就該坐陣指導。走出去,有損於幹部的身份。
在生產上,魏三樂主張,農民必須以糧為主,多種經營。也就是說:種地要講實效,要相信科學。大灰堆地處平原,間作套作都可以,但決不能修梯田、挖條田。這樣既費工又毀地,後果是坑害群眾,不利於領導。再有,在種好地的基礎上,實行兩條腿走路的方針,把副業搞起來。個別生產隊的粉坊、酒房不能停,綿羊不能賣。這樣既富國又富民。馬天才則認為:粉坊、酒房、綿羊,這都屬於資本主義的“尾巴”,非砍不可!不挖條田,不修梯田,這就是誠心拆社會主義的台。這叫“堵不住資本主義的路,就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
在經營管理上,魏三樂主張財會人員要約法三章。一,把住關,杜絕吃喝風。誰把吃喝票子下到賬上,誰就得掏現金賠償。二,每月底把生產隊的現金收支情況呈出清單,公布於眾。三,做到事清月結。會計除了每月弄賬的兩天外,必須參加集體勞動。馬天才則不以為然的說:“會計是隊上的匣子,隻要七本賬不丟,幹不幹活問題不大。”
就這樣,兩個人的分歧日趨尖銳。馬天才依仗著書記的權勢,遇事說一不二,無所不為。魏三樂有職無權,但他一直活動在群眾中間,掌握的是第一手資料,對馬天才的所作所為從不讓步。於是,他們兩個人便像帶著正負電荷的兩根金屬線頭一樣,隻要一接觸就起火。說魏三樂反黨,他一直按著黨的方針政策辦事。說他是反革命,他起早爬黑,三代貧雇農出身,九族之內沒一個地富反壞右。馬天才盡管每每發誓,然而手擎著那頂帽子始終扣不到魏三樂的頭上。
工作的坎坷,這是時代鋪下的路基,隻要把握住自己,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真正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家中瑣事。
瘦猴老太太給他生了七個孩子,隻剩下這一兒一女。兒子魏曉成在省城師範學院上學時,與同班的女同學談了對象。這碼事在他這就沒通過。他認為,城裏的姑娘好比塑料花,中看不中用。農村人嘛,最講究的就是實在。盡管兒子煞費苦心地解釋又解釋,他還是以千口之家主事一人的態度,在農村給兒子成了家。事與願違,原來娶來的媳婦竟是個刁婆!進門不足兩個月,把家給弄了個烏煙瘴氣,最後不得不分家另過。直到孫子滿地跑了,兒媳婦也沒回來過一次。兒子有工作,好歹也能生活,這根腸子倒也不必去牽掛。
現在,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閨女的身上。她是他們魏家三代的一支獨花,可稱得上掌上明珠。就眼下的身份,孩子畢業了,安排個民辦教師,並不算過分。可他不能那麼辦。其原因之一,他不能給群眾留下把柄,不正之風這個頭他不能帶;其二,他決不會去央求馬天才,無論什麼事情。馬天才吃裏爬外,在他眼裏不如一條“仁義”的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