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天順帝頻頻留宿搖光殿,前朝後宮都以為這是林窈封後的前兆,而西疆傳來消息——
定遠候次子林穹戰死,幼子林空暴斃。
消息傳到林窈這裏的時候,林窈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
她的到來,讓原定曆史的車輪加速運轉。
如今,天順帝,也提前動手了。
她心裏告訴自己要冷靜,有沈清行在不會真的出人命的。
但是理智尚且清醒,她在情感上卻接受不了,她現在隻想去勤政殿質問天順帝,帶著上輩子所有的不解和恨意——
你不是說你很寵我麼?不是要我生太子麼?你怎麼能對我的家人下手?!
林窈推開想要攙扶自己的春柳和秋桐,踉踉蹌蹌要衝出去,結果在門口就撞上了神情莫測的天順帝。
她死死地抓著天順帝的手臂,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嗓眼帶著血腥氣:“我的哥哥……他們……”
天順帝看著林窈渾身發抖、幾乎暈厥的模樣心裏閃過一絲後悔,但是也僅僅是一閃而過,他麵上不動聲色:“朕知道定遠候夫婦年邁,身邊也無人奉養,所以下旨讓他們進京榮養……”
林窈恨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榮養?不就是奪了兵權麼!生怕收了虎符受不了軍心,於是圈禁他們在京城做人質,你就這麼防備林家!
天順帝沉默了一下:“朕會下旨封他們定國公的。”
國公,除了現在剩下的幾位當年打江山的老臣,也就是曆代皇後的母家了。
他這句話,不隻暗示林窈未來會被晉封為皇後,還表示他會留她父母一命。
林窈都快氣笑了,不管是天順帝還是周元晟,他們骨子裏的獨斷專行和高高在上都是那麼令人討厭。
他用施恩的態度威脅林窈裝聾作啞,用皇後之位來逼迫她讓步。
誰他媽稀罕!
林窈受夠了他這副自認為深情忍讓的嘴臉,她鬆開他的手臂,身體支撐不住地跪倒在他腳下,深深扣首:“妾,求陛下放了長兄。”
林窈的“不識抬舉”,讓氣氛一下子冷凝起來。
“皇貴妃可是傷心的糊塗了。”天順帝聲音冷漠。
林窈力氣都用盡了,隻是跪伏在地,又重複一遍:“妾,求陛下放了妾剩下的家人。”
“放肆!是不是朕太寵……”
“陛下!”林窈猛地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頓:“您怎麼不連我一起殺了!”
打斷帝王的話,這是大不敬,皇貴妃和陛下撕破臉,嚇得天順帝身後的侍從和搖光殿裏的宮女們齊刷刷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但是林窈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她隻不過是問出了自己這麼多年都沒有問出口的疑惑罷了。
你這麼防備林家,對我的族人趕盡殺絕,為什麼偏偏留我一人煢煢孑立,苟延殘喘?
天順帝再寵愛林窈,也忍受不了向來乖巧的解語花一朝變異成帶刺的玫瑰,在自己麵前如此高聲質問,咄咄逼人。
被冒犯了的帝王正欲發火,結果就看見林窈傷心欲絕,暈了過去。
滿腔怒火卻發泄不出來的天順帝原地轉了好幾圈,就像一個無處安放的炸藥桶,最終還是彎腰把不聽話的皇貴妃抱進內室,請太醫診斷,確認沒什麼大礙後,才陰沉著臉離開。
天順帝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個邀寵的小貴人,結果被當成了出氣筒,年邁但是威儀仍在的帝王神色嚴厲,一通咆哮,嚇得小貴人哭都不敢,直接暈了過去。
可惜,她沒有皇貴妃的“公主抱”待遇,反而被天順帝以“禦前失儀”的罪名一擼到底,貶到浣衣局裏做苦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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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窈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禁足了。
這可是兩輩子頭一遭,她滿不在乎地冷笑一聲。
雖然林窈在現代選擇成為一名演員,但是不代表她真的很喜歡滿世界的跑,事實上,在殺青之後的修整期,林影後寧願做一個足不出戶的“宅女”的。
現在又是夏末,外麵日頭熱得很,林窈本就懶得出去和那些妃嬪演繹心照不宣、令人作嘔的“姐妹情深”,所以如今更是趁著“禁足”,安安靜靜在搖光殿裏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九月份的時候,楚陌傳來第二封信,信很短,隻有八個字:窈窈,等我接你回家。
一看見熟悉的“窈窈”二字,林窈隻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重新被暖流包住,變得刀槍不入。
終於冷靜下來的林影後,決定複出了。
十月份中秋宴,林窈解禁,才知道父母在半路失蹤,很有可能遭遇不測。
而宮宴之上她看見對麵的大哥位置也空著,據說已經病得站不起來了。
她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演戲要做全套,還是穿了件素色衣服,挽著玉簪,雖然沒有她的禦用化妝師姚姐手藝精湛,但是這個“病弱憔悴妝”還是很能唬人的。
雖說現在林窈的娘家式微,但是論位份,她依舊是當仁不讓的後宮第一人。
和上次出席時的國宴不同,德妃被打入冷宮,所以林窈旁邊是執掌宮務的賢妃,哦不,她已經被晉位,如今是段貴妃了。
段貴妃可比上輩子的李貴妃(德妃)更擅長忍耐,她老老實實按照位份坐在林窈下首。要知道,任誰看來林家覆滅,林窈不過剩下一個皇貴妃的空名堂,不足為懼。
順位第三位的是最近晉了位份的婉妃,她也有個呼聲不低的好兒子。
隻不過她比不得段貴妃穩重,最近還算得寵,瞧著越發要接替冷宮的德妃,成為“挑釁林窈”第一人。
從賢妃德妃晉位貴妃之後就沒了封號可以看出,天順帝後宮中有親賜封號的妃嬪寥寥無幾。
像林窈這種從淑妃到淑怡貴妃,到現在的淑怡皇貴妃,不管怎麼晉升,始終都頂著寓意美好的封號的妃嬪,堪稱鳳毛麟角。
所以婉妃雖然沒有位列“賢德淑惠”四妃之位,卻也是後宮裏少有的有封號的女子。
這份也算與眾不同的榮寵,也讓她越發張狂起來。
整場中秋宴,林窈都很沉默,最近越發纖弱的外表配上清淡的打扮,和著她越發妖冶穠麗的眉眼,看著清豔動人,格外惹人憐惜。
天順帝喝了婉妃敬的酒,又誇讚她所出的五皇子幾句,終於鼓動了婉妃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中秋酒宴散開的時候堵住林窈,當著滿朝文武和六宮嬪妃諷刺:“皇貴妃在這樣大喜的日子擺出這副姿態,可是對陛下不滿?”
林窈不理她,想要繞開走,她偏要攔著:“怎麼,心虛麼?”
“滾。”林窈冷聲道,本不該出現在嬪妃身上的深重氣勢鋪天蓋地的碾壓過去。
長於深宮的婉妃被她嚇住了,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人群裏便有女子小聲嬉笑:“瞧她,張狂的跟什麼似的,還不是怕皇貴妃?”
婉妃頓時清醒過來,丟了麵子的她也不端著了,抓著林窈的袖子尖聲道:“像你這種不祥之人,克父克母克兄,入宮八年不曾有孕,怎麼還有臉出來……”
“啪”林窈轉身輕描淡寫給了婉妃一耳光。
她用的力道不重,甚至一根指印都沒留下,侮辱的意味更重。
“你,你敢打我!”被當著所有人的麵扇耳光的婉妃震驚了,不敢置信。
五皇子連忙走過去,表麵打圓場但實際上是在威脅林窈:“是母妃酒醉說錯了話,求皇貴妃娘娘高抬貴手,本殿感激不盡。”
是啊,婉妃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五皇子還很有可能成為新君,到時候林窈即便是皇太貴妃又如何,想怎麼磋磨就怎麼磋磨。
按理說,識相的趕緊道歉,大不了讓婉妃扇回來,可是,放飛自我的林影後回答他的是又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夠狠,五皇子左臉微微腫了起來,人群齊齊倒吸一口冷氣,皇貴妃難不成瘋了?
不等五皇子說話,林窈就接過帕子開始細細擦手,輕聲細語,神秘而妖冶,像是一把割喉的溫柔刀:“本宮好歹算你半個母後,叫你一句殿下是本宮抬舉你愛惜你,那輪得著你在本宮麵前輕狂。”
她似笑非笑的模樣和岑子陌十分神似,這是和天順帝的帝王氣場不盡相同的另一種威壓。
“知道你母妃說錯了話還不帶她回去,跑到本宮這裏丟人現眼?大喜的日子,本宮就不罰她了,帶著她,滾吧。”
她逆光而立,在眾人眼中此時她身披月光,美麗絕倫的五官被大殿的燈火照亮,神情冷淡高貴,眼睛裏卻帶著讓人迷亂的瘋狂。
微涼的秋夜,她語氣溫柔地“威脅”了所有人:“本宮是一個受不得委屈的人。如果本宮覺得委屈,哪怕是用盡手段,也要讓他粉身碎骨,付出代價。”
付出代價?
雖然在這個時候,大家都被這個月光下的妖精震懾住,但是等到淑怡皇貴妃帶著符合她身份的儀仗離開後,卻沒有什麼人把這句威脅當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