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而至的雷聲驚醒通鋪上的少女,倏地睜大的瞳孔中透著濃鬱的惶恐不安,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回轉,吵醒了一旁酣睡的其他人。
“你要是睡不著的話,就去後院把水缸裏的水都給打滿了,明日給各宮各殿的姑姑們送去。”
囂張的宮婢無情的將她踹下通鋪,斜睨的眼神中充滿著輕蔑。
少女忍著全身疼痛,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朝著冰冷的屋外走去。
無情的傾盆大雨打在單薄的身子上,更顯蕭條寂寞。
寒徹的雨珠混雜著悲慟的淚珠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掛在幹裂的嘴角上,瘮入血肉中,透著尖銳的疼痛。
銀白的閃電劃破天際,照映出眼角猙獰可怖的疤痕。
若是這個時候還有人經過的話,一定會將她當做是飄蕩在過道裏的孤魂野鬼吧。
她的嘴角慢慢揚起,噙著一抹自嘲的苦笑。
人生如戲果然不假,前一天她還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她已經是掖庭中的一個賤婢。就算受盡了欺辱,也隻有將所有的苦澀委屈用力嚼爛咽下肚子裏。
昨日剛剛得知這個消息時,她幾度尋死,可現在她要追求生存,為了能夠和唯一的大哥團聚、為了能給父親洗刷冤屈,她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咳咳——”
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後院響起,寒意瞬間爬上她微僂的背脊,一點點蔓延到頭皮上。
“你是那個宮的宮婢,竟然敢罔顧宮規,私闖掖庭局。”
熟悉的嗬斥聲讓她終於打消了內心的恐懼,她低垂著腦袋緩緩轉身,用力跪在水坑裏。
“奴婢乃是掖庭局的賤婢,明日正好輪到奴婢為各宮各殿的主子娘娘們送水,故而想著早點準備,忘記了規矩,還望盛公公手下留情。”
削尖的雙肩用力顫抖著,雖然才剛剛入宮,可她也聽聞這位盛公公的心狠毒辣,他雖然貴為太後身邊的大紅人,卻願意來到掖庭局這種泛著陳黴腐味的地方,監視著那些罪妃的一舉一動。
隻要她們有一絲絲的不規矩,哪怕稍微偷懶了下,也會遭受無情的鞭笞,落個體無完膚的後果,有些罪妃還因為不敢忍受這樣的屈辱,選擇跳井自盡。
她們的冤魂就聚集在冰冷的掖庭之中,無法散去,因此傳出了一個又一個驚悚的傳聞。
掖庭局也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旦到了子時,便不得有人私自走出房間半步。
違規者,後果自負!
流傳在宮婢口中的傳聞栩栩如生,就算不用親眼所見,也能想象的出來那是一件多麼可怖的事情。
蜷縮的十指死死陷入碎裂的板縫中,血肉模糊也不覺得疼痛。
她不敢大聲呼吸,生怕又觸犯了對方的逆鱗,她可不想被處以極刑。
一襲蓑衣的盛海飛揚著一雙老謀深算的眼,上下打量著跪在雨中的小丫頭,冷不丁發出了陰森的冷笑。
這個女娃娃還真是有趣的緊,表麵上唯唯諾諾,可骨子裏透著的那股傲氣是改不了的。
盛海橫眉斜眼彎下身子,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讓她堅忍的雙眸暴露在空氣中。
“可惜了!如果沒有這道疤的話,定是個美人胚子,說不定咱家還能將你推薦到太後身邊,伺候她老人家。”盛海一臉惋惜,他鬆開了對方的下巴,抽出帕子擦拭著保養得體的手,隨後將它扔到了半空之中。
帕子隨風飄到了她的臉上,遮住了她滿目恨意,等到囂張沉重的腳步聲消失之後,她這才憤懣的拿下明黃色的帕子,用力攥在手中。
原本她還不確定,可這帕子的顏色和上麵的香氣卻給了她鐵一般的證據,害她家滿門抄斬、家破人亡的閹人就是他身後的主子——當今的皇太後。
真是好極了!也不枉費她自導自演的一番苦心。
她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這個死閹賊能將這代表身份的黃帕子交給自己,這就證明了他是真的非常信任自己,隻是自己臉上的疤痕,讓他有些猶豫罷了。
不急,隻要自己的第二步計劃實施了,自己很快就能夠脫離掖庭這個囚籠,去完成自己的全盤計劃。
少女扶著自己冰冷凍僵的膝蓋緩緩站起,她挪動著灌鉛般的雙腳,一瘸一拐艱難的朝著水缸的方向走去。
現在她的身份還是一位卑賤的燒水宮婢,要是不完成任務的話,她可就又得挨罰了。
她幽幽歎氣,素手將黃帕子藏在懷中,隨後用盡吃奶的力氣,在黎明來臨的前一刻,將水缸全都注滿了水。
薄涼的熹微鋪在長滿青苔的石板上,縮在一旁的少女用力打了個噴嚏,緩緩睜開疲倦的眼皮,她愣愣的盯著蔚藍的天際,過了半晌這才有了動靜,如同提線木偶般慢慢爬起,精神萎靡的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慕華你怎麼了?”正在一旁收拾床鋪的青衣少女一看到她的樣子,立馬焦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