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鄭玄沉默了下來,他抬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肥嫩的羔羊肉,細細地品嚐起來了。管寧和邴原也都沒有做聲兒,三個人都默默地喝著酒,吃著菜。他們要仔細地想一想,將方才康成先生的話在心中消化掉。在字裏行間揣摩秉政者的心態,一向是朝臣們的長技。
不能不說,康成先生鄭玄不愧是世事洞明,法眼一觀,就看出了端的。將三省六部,外帶幽冀並司涼豫的州牧、都督的派係、源流、山頭兒都分析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看來,大司馬的這一盤棋著實下得大,優禮老臣以為龍頭,安插舊部、能臣以為黨羽爪牙。
“幼安、根矩,說句實話兒,三省之中,三個宰相,六個副宰相,大司馬的嫡係有五位,中書令賈詡、門下侍中閻忠、中書右侍郎趙岐、尚書左仆射曹雍、尚書右仆射王翰。前朝老臣有四位,中書左侍郎朱儁、尚書令皇甫嵩、門下左侍郎馬日磾、門下右侍郎陳紀。”
“六部尚書之中,大司馬的嫡係有五位,戶部尚書荀攸、禮部尚書蔡邕、兵部尚書侯成、刑部尚書董昭、工部尚書魯墨。唯獨老夫一人是布衣之身。這說明了什麼?朝堂之上,前朝老臣坐而論道,可是執行一事,卻要緊緊攥在手中。偏偏,這樣的措置,旁人卻無法挑出半分毛病來。你們說,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措置,當不當浮一大白?”鄭玄舉起酒盞笑道。
“當浮一大白!”“此言大善也!”管寧和邴原頻頻點頭了,三人舉起酒盞一飲而盡了。
“在這次更化改製之中,獲利最大的還是支持大司馬的世家大族。”邴原放下酒盞,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了。“先說萬戶侯蔡家,蔡侯爺可是擁戴大司馬為王的發起人,自然,也受益良多。他本人是萬戶侯、禮部尚書,他的女兒蔡琰是國子監祭酒、他的女婿荀閎是秘書省秘書監。一家三口兒,幾乎把持住了本朝儒生士子的上進之道,實在是煊赫得很呀!”
“跟隨蔡家最緊的,是潁川荀家,荀閎是蔡伯喈的女婿,荀攸則做了戶部尚書。若不是潁川荀家兩邊兒下注,荀攸的族叔荀彧現在還是曹孟德的謀主,荀攸最少也是個副宰相了。潁川陳家也不賴,陳元方做了門下右侍郎,陳群得了少府監。隻是弘農楊氏有些遜色,楊修楊德祖隻得了一個將作監。”管寧噴出了一口濃鬱的酒氣,箸下如雨,奔向那一碟醬黃瓜。
“楊德祖並不遜色,從一個小小的袁軍主簿,升到大司馬長史,不過是千石的階級,一轉眼兒,就是從三品的將作監了。從三品的將作監,按照以前的規製,那是正經八本兒的中兩千石,九卿的級別!若不是他的資曆太淺,一個尚書不在話下!”邴原大手一揮朗聲說道。
一聽這話兒,鄭玄也激起了談興,他取過酒壺,親手為管寧和邴原一一斟滿,這才說道。
“九寺五監三省之中,我們再看看各個山頭兒的人都有多少。大司馬的嫡係有九位:太常卿楊修、光祿卿馬忠-這是他的老位子,除此以外,他還是正三品的刺奸將軍。照例,雜號將軍應該是從三品的。還有,勾當暗影事-衛尉卿典韋、國子監祭酒蔡琰、大理寺卿王晉、少府監陳群、將作監楊修、秘書監荀閎、殿中監呂靈騅。十七人中,足足占了一半兒。”
“太仆寺卿彭脫、司農寺卿卜巳,這兩人是黃巾舊部。有這兩人在,就能穩住數百萬黃巾舊部,大司馬的這一招兒,實在是精妙之極!軍器監段煨,這是西涼軍碩果僅存的大員。還有,幼安,你是太府司卿,根矩,你是鴻臚寺卿,再加上老夫,咱們三人就算是遼東學派或者是山東學派的代表了。內侍監留給了唐太後的女官劉娥,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可是,這宗正寺卿一職,留給了北海孔文舉,其中的意味兒就有些耐人尋味嘍!你們說是不是?”
管寧想了想,這才抬起頭說道:“孔文舉的日子,最近很不好過。北海一國被他治理得烏煙瘴氣,好似一團亂麻。他最得力的幕僚王修王叔治,自從入朝以來,就被大司馬挽留下來了,此次更化改製,他是國子監司業,正四品上。王叔治都不想回去了,孔北海的日子過得如何,就可想而知了。依我之見,等到來年,袁公路養精蓄銳之後,定然會進攻北海的。”
“此言大善!”鄭玄撫掌大笑了。“大司馬-哦!如今是溫王了-早已下定決心了,三五年之內不動刀兵。袁本初和曹孟德若是還不利用好這三五年的光陰,就是十足的豬腦子嘍!以我觀之,袁公路的目標大概是青州,曹孟德的野心更大,應該是攻略徐州,南下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