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眾人之所以錯愕,還有莫名驚詫,其中自然是有緣由的,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都是因為戰局所致。此次關東群雄起兵,叩關西向,討伐大司馬呂布,比上一次群雄起兵討伐董卓來得還要猛烈。天下的世家大族翹首北望,都以為這一次呂布和並州軍絕對是撐不住的。袁本初的冀州軍有三四十萬,曹孟德的兗州軍和袁公路的揚州軍也各有二三十萬,百萬大軍,即便是邂逅不勝,總也要打上個一年半載吧?不成想隻打了不到三個月,竟然大敗虧輸了。
如此一來,大司馬呂布據有幽並司涼四州,已經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諸侯了。隻要休養生息個三年五載,重新回過氣兒來,豈不是想打誰就能打誰了?挾大勝關東聯軍之餘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稱王,已然是板上釘釘兒的事兒了。況且,先帝在位之時,就曾有意封大司馬呂布為異姓王,隻是當時大司馬權衡利弊之後,斷然拒絕了。現在稱王,正是名至實歸。
本朝享國已有四百年,大漢天子的正統地位早已深入人心,天下的世家大族之中,願意中興漢室的也大有人在。若是追論功績,大司馬呂布獲封異姓王,那是名至實歸,就憑他兩征鮮卑、一征烏桓、平定黃巾,剿滅西涼叛軍、誅除董卓的軍功,個把異姓王算不了什麼。
可是,一說加九錫,就不能不令人咂舌了,要知道,昔日安漢公王莽稱帝之前,就曾經加過九錫。老王述臨終之前,所獻兩策,其一,是稱王,其二,便是加九錫。稱王是水到渠成之舉,並無半分僭越。可是,加九錫就值得商榷了,是不是要將大司馬放在爐火上烤呢?
太常馬日磾正襟危坐,雙眼掙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著老王述,他的臉上古井無波,可是心中卻是波瀾起伏,激蕩不已。本朝的擁漢派,剔除了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之後,碩果僅存的便剩下三個支派了。鄭泰、士孫瑞、楊瓚等跟隨天子東遷的是一派,如今隻剩下鄭公業孤零零一個人了,士孫瑞和楊瓚早就成為關東諸侯的刀下之鬼了,屬於混得最慘的一派。
他馬日磾、少府荀攸、大司農趙岐等人算是循吏派,信奉孟子所謂的: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如今他們三個早已融入了洛陽朝廷,成為了九卿之中的三卿了。最後一派便是王司徒、黃琬等人,如今王司徒驟然崩逝,黃琬也外放做了太守,擁漢派眾望所歸的領袖驟然隕落,就像天空劃過的一顆流星,消失在了遠方。朝廷重臣之中,已經再無夠份量的領袖了。
王司徒的驟然崩逝,除了給太原王氏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以外,還讓擁漢派失去了領袖。
如今,老王述臨終獻策,自己該做何表示呢?是慷慨激昂地站起來反對,還是默然不語,任憑事態進一步發展?此時此刻,太常馬日磾的心中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翻江倒海,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突然,他想起了西涼軍撤離洛陽之時,洛陽城中燃起的熊熊大火,關東群雄進入洛陽之後,諸帝陵園之中比比皆是的白骨,再想想如今宏偉瑰麗的大漢京師洛陽城,還有安居樂業的司並幽涼四州的小民百姓,酒肆裏巷之中的和諧溫煦,他不由得低下了頭。
孟子曰:民為貴,君為輕,而社稷次之。隻要小民百姓們過得好,管他劉家誰做天子呢?若是換了平輿天子來做洛陽天子,還不知道能做成什麼樣兒呢?無論如何,有一點兒是肯定的,絕對不會如大司馬秉政之時做得好!那,就先封王吧,至於加九錫,還他娘的早著呢!
想到這裏,馬太常的心中終於有了措置,等到加九錫之日再說吧,到那時想必我也薨了。
僅僅在數息之間,馬太常的心中早就轉過了數番心思兒,和他不同,這件事兒給玲瓏的感覺著實有些好笑。她久居西羌,羌中百姓做事兒,向來都是直來直去,直抒胸臆的,哪像漢人這般試探來試探去。既然大司馬的功績到了,那就先封王好了,至於加九錫,到時候兒再說唄。玲瓏雖然聰明伶俐,卻不是漢人,她無法理解老家主臨終之前敬獻此策的真正含義。
貂蟬靜靜地坐在那裏,兩隻美麗的大眼睛掙得大大的,驚詫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在王司徒府中多年,耳濡目染,早已知曉了世間的諸般醜惡和虛偽。可是,此時此刻,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還是使得她無比震驚。這是兩個足夠份量兒的朝中巨子在扳手腕兒,是一場不見刀光劍影的較量兒,好似一個瀕死的劍客,在臨死之時用盡畢生之力,放出了終極大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