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嘉街，小道胡同。
圍繞在四周的牆體被初春的雨水澆透，琉璃瓦上被衝洗的格外澄淨。
三五成群的人結伴進來，立時就聽到了討價還價的喧嚷人聲。
胡同狹長，左右擺放著各色器物，有些商販抄手安靜的坐著，更多的卻是活絡的招呼起來。
明明是熱鬧的場麵卻亂中有序，整條街依然呈現出一種讓人心安的人氣。
走動的人遵循著老街的規矩，拿起擺放的古件挨個看去，看中就掏錢，看不中就放下。
一個高挑的身影踩著不平的石子路，一路走到了她熟悉的古董攤前。
攤主是個不過三十的漢子，渾身上下窮的叮當響，為人卻甚是精明，見到這少女便熟稔的問好：“明小姐來了，今兒可來了不少好貨，看看。”
明顏蹲下，在攤上隨意掃了兩眼，隨口道：“好貨？和前兩天的那枚東秦玉印一樣？”
她生得膚白妍麗，美的極具攻擊性。說話時正低著頭在查看攤位上的新貨，但語氣上揚著總像是在笑著，因而也不惹人生厭。
攤主想起那枚假玉印，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搓著手轉移話題道：“那哪兒能啊，今兒這批保證來路正常，是頂好的緊俏貨。”
明顏環顧攤位，並沒發現多出來什麼東西，點頭道：“那是得開開眼。”
漢子等的就是這句，他從身後取出個用布包著的物件。明顏抬眼看去，見他以手指打開了布包，露出一端泛黃的邊角。
可還沒等全打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劇烈的吵嚷聲。
隨著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的攤販不由得都低了聲往發出動靜的地方看去。
明顏扭頭望去，發現是離得稍遠的攤位上起了爭執。
聽了會兒，她也明白了大概，起因是為了辨別那攤位上一麵古董鏡子的來路。
本來這事放在別處也頂多算個不大不小的事，過會兒就能揭過，可鬼市自有它不成文的規矩。
譬如雨停一刻開市，天晴即散。
又譬如不收來路不明的鬼貨、賊貨，如有打眼，概不負責。
種種規則，亂七八糟，違反任何一條，就不得再入鬼市買賣，此刻這麵鏡子被指責為來路不明的賊貨，不少人聚在一起指指點點。
一旦坐實，這人以後是再不得進入鬼市。
那處攤位的攤主是個麵容稚氣的少年人，經得事少，不免被氣的臉頰漲紅。
明顏又看向買主。
買主看上去比她年紀大些，個子不高，衣服緊繃在身上，宛如個被吹得膨起的球。
哦，還是個和自己極不對付的熟人——林子升。
林子升是她關係遠薄的親戚，算是明家的外支。明家在相術辨氣、摸骨卜卦等風水行裏，算的上是頂尖的好手，而真古董上往往也有些和尋常物件不同的‘氣’。
所以上到大風水師，下到初出茅廬的小輩，都愛來鬼市裏實踐一二。
要說古董的真假能憑辨氣來定奪，自然是可以的，可要說憑這個來追溯物件的來源，不說別人，起碼林子升做不到的。
明顏心底有了大致的推斷，暗中冷笑了聲，要按平日裏她的性格少不得要去擠兌一番。可現下知道那少年攤主不會吃虧，就閑懶的繼續看畫。
果然不多時，守著鬼市的大家長們就出手幹預，平息了這事。
攤位邊上，林子升不情不願的付了錢，手上多了麵古樸的銅鏡。
這六角形的銅鏡，背麵雕就喜鵲登梅，四周用花枝纏繞，是女子閨房之物。
單這麼看上去，確實像件真品。
林子升像蛇般陰冷的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落在了明顏身上。
他原本看到她的臉就來氣，可等看到她手上的布包時，就微微怔愣，隨即臉上浮現出了古怪的神情。
明顏不察，林子升又深深的瞧了她一眼，腮幫上的肉顫了幾顫，像是在忍笑似得，轉過身離開。
他走出鬼市，拿著巴掌大的古鏡笑的眯起了眼，等掏出手機看論壇上自己剛剛發出的消息，他就更是得意。
隻見業界知名的風水八卦網站上，曝光縱橫風水界百餘年的明家出了個毫無天分的小輩的貼已經飄起了Hot字樣，樓越頂越高，附和聲越來越響。
林子升握著手機在論壇樓層裏添磚加瓦，又想到剛剛明顏手上捧著的布包，那裏麵源源不斷冒出的死氣，已經纏上了明顏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