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死了嗎？
顧秋白意識渙散地躺在手術台上，耳畔傳來一聲疾呼——
“快！患者心律失常，準備心髒除顫！Clear!”
心髒除顫？那是什麼？
恍惚間，顧秋白隻感覺胸前微顫幾下，緊接著上半身被一股強大的引力吸起，須臾又重重落回手術台。
周身麻木的她，幾乎失去了所有感知，似乎遊走在世界邊緣，身子一次次重重地落在手術台，她卻絲毫不覺疼痛。
手術室陰暗冷仄的白熾燈光直直刺入她的眼睛，縱使顧秋白的眼眸無法睜開，這抹冷硬的光線還是穿透了她的眼膜，在一片暗黑中，總有那麼一束生冷的白光，幾度讓顧秋白不能昏厥過去，隻得靠著幾絲殘存的稀薄意識，緩緩感受自己愈加無力的心髒跳動。
又一聲驚呼，尖細焦躁：“醫生！患者血壓急劇下降，心跳指數極度不穩！”
“再次準備心髒除顫！”
意識愈發渙散，屬於顧秋白的鼻息越來越薄弱，氤氳在呼吸罩上的白煙一次比一次稀少。
她，真的快死了。
也許，人死前真的會回顧自己的一生，至少，在此刻，屬於顧秋白28年的人生片段，定格成了一張張相片，夾在一本偌大的相簿內，就在她的眼前，一頁一頁地翻過。
顧秋白看到了自己的滿月照，黑白色花邊框的一寸相片上，小小一團的嬰孩哭得小臉都皺在了一起。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中學畢業照，綠樹參天下，站著兩排青春逼人的少年少女，在第二排中間，有一個女孩笑得十分靦腆。
哦，這張是大學畢業照，黑色的學士服加身，踩在學校著名的百級階梯上，長發飄飄，清純可人的顧秋白對鏡莞爾。
還有，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對象都是同一公司的同事，隻是，最終他的一句“我要結婚了，可新娘不是你”，傷透了她的心。
最後，是半年前，她拿到診斷書的那天，猶記得，她拿著薄薄一張紙，全身止不住的瑟瑟發抖，眼淚從眼眶噴薄而出。
相簿被輕輕闔上。
沒了？！這就沒了？！
原來，真正仔細地回顧自己28年短暫的人生，她才發現，她的生命，不是因病終止，而是她自己，白白蹉跎了如此美好的年華！
她的學生時代，是兩點一線——教室與食堂，上了社會，找到工作，依舊不變——公司與家。
她沒有談過一次言情小說中轟轟烈烈的戀愛；她在航空公司上班，卻從未出國旅行過；甚至在拿到診斷書之後，還是堅持多掙一些錢，留給早年喪偶的母親。
現在想想，是她親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是她選擇了這樣的一輩子，碌碌無為，平庸無奇。
如果，如果有如果，能不能回到半年前，至少多給她半年也好，讓她好好感受人生？可是，她知道，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如果。
尖利揚長的“滴”聲回響在狹小的手術室內，監視儀器上，閃爍的熒屏裏，屬於顧秋白的心跳指數和血壓指數霍然變成一條直線。
28歲的顧秋白，就這樣，含著遺憾，腦袋輕輕一歪，結束了短暫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