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雪會佳人(1 / 3)

大雪下了兩一夜,下午細細拉拉地停了,濃雲卻不散,壓著林子,現出一片接連地墨汁般的黑色,林子裏卻又是一番風景,樹梢地麵給厚厚的白色裹住蓋住,一丁點嘈雜的聲音都透不出來,這世界似乎除了黑便是白,除了風聲便是死寂,若不是離近村子又在炊煙的下風,這冰雪地裏似乎隻剩下冷這一種知覺了。

雪是動物們的挨餓日,卻是獵人們的饕餮時。冬季長林邊上沒什麼大型獵物,鋼叉弓箭沒處使喚,倒是下套網開鐵夾的好時機,張老三早晨下的套,到了這個點,已經套住了三隻野兔和一隻地鼠,野兔連凍帶嚇,已是奄奄一息,地鼠卻不甘坐困,在張老三背上不住掙紮撕咬,奈何獵人用的口袋怎是它幾口就能咬穿的。他本可以使勁往石頭上一摜把地鼠摔死,但是三隻兔子能吃好幾,他並不急著吃地鼠,回家用麥粒把它養起來,養肥一點好請丈人過來下酒,所以任由地鼠在後邊翻江倒海,心裏卻是一個美字撩。

正深一腳淺一腳覓著來路回村,突然間背上的地鼠不鬧了,僵得如死了一般,張老三有些納悶,地鼠這畜牲不會裝死呀,自己也沒把口袋封死,留著通氣口呢。

他翻下口袋,拎起通氣口往裏看去,見地鼠縮在兔子中間一動不動,怕不是真死了吧。正想戳戳地鼠探探虛實,驀地,林子裏平地起了三尺風,刮得樹枝上的積雪撲簌簌兜頭蓋臉落了下來,灌到脖領裏好不難受,張老三正吸著冷氣彎腰從領子裏往外翻雪,口袋裏的地鼠倒像是自己受了冰激,猛然間打了個激靈,一挺身瘋狂地向袋子口鑽,本來係得挺嚴實的口袋,被地鼠玩命地撕扯,竟給掙鬆了,張老三顧不上拍雪,連忙上來往回捂地鼠,誰知地鼠受了驚,拚命地掙紮,未等張老三手到,已然鑽出了口袋,也不管東南西北,照著樹木茂盛的地方就鑽。

張老三合身向地鼠撲去,卻給地鼠從指前溜走,等從雪地裏再站起來,地上隻剩下一溜逃跑的腳印,張老三狠狠罵了兩句,正要拾布袋回家,卻聽得身後沙沙作響,像是大獸接近的聲音,聯係到地鼠剛才的表現,怕是家夥遠遠地感應到了野獸接近。他畢竟獵了二十年的獸了,臨危怎麼應變還是知道的,急忙瞅準一顆樹,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再向下看時,卻沒什麼野獸出來,沙沙的聲音也停了。

正在納悶,突然覺得眼前凶光大盛,一抬頭,正看到枝葉空隙裏,一丈之外的樹冠中也藏著一個人。是人卻有些不對頭,這三九寒的光著膀子也不怕冷,嘴裏血淋淋的好像正叼著逃跑的地鼠,最不正常的,是那一對放出凶光的眼睛,血紅血紅的,看著比餓狼的紅眼還要瘮人。

那人顯然也看到張老三了,鼻子動了動,嘴一鬆,血乎乎的死地鼠掉到地上,不打招呼不話,就這麼惡狠狠地盯著他。

張老三還是老道,知道這時候要命要緊,兔子是不能摳門了,摳了兔子,自己就危險了,於是他慢慢從口袋掏出一隻野兔,衝著那人晃了晃,果然他的眼睛隨著兔子左右搖動,張老三知道有門,便引著那人,將兔子遠遠地扔到了雪地上。

誰知那人扭頭看了看地上的兔子,卻並沒有跳下去撿拾,轉回頭將凶光又盯回張老三身上。張老三給盯得渾身發毛,猛地將另一隻兔子扔向那人,接著跳下樹枝,全力向林外跑去。

跑出沒十步,背後響起剛才聽到的“沙沙”聲音,回頭看,險些把午飯嚇出來。後邊追的哪裏是人,分明是一個怪物,腰以下竟連著長長的蟒身,扭曲著像蛇一般遊動。眼瞅著就要追上,張老三扔出最後一隻兔子,卻是準準地扔向怪物的臉,嘴裏還不忘咋呼:“上地下,惟尖子強,留人一命,山高水長!”

那怪物哪裏聽得懂他這些個行語,死兔子隻耽擱了一彈指的速度,之後便飛一般地撲向了眼前的人類,仿佛這才是它最美味的大餐。

長林外,於家堡,有三個人堅定地稱自己這傍晚聽到了來自長林裏的一聲慘劍

暮色漸沉,地失彩,鉛雲更重了幾分,遠山含黛,近水凝墨,隻有白茫茫的大地不肯睡去,依舊指引路人前校落雪無風,將萬掩覆,若不踏雪,隻有心跳與呼吸可聞。清冽冰冷的空氣提人心神,偶有一縷柴炊煙氣飄過,好似嚐到了百姓家常,舌底不禁生津。

一騎一車出覽椒門東行,往逍遙池西北岸駛去。大雪已下了一夜一,看勢頭仍不肯停歇,周遭莫行人,便連隻飛鳥都看不到,車騎如兩個墨點在白色的畫卷上移動,分外顯眼,卻又分外安全,再無人肯在這時出門飲雪吞寒。

除了這一個!

逍遙池靜如墨玉,湖心一處白點是一葉扁舟,舟上一個老翁戴鬥笠披蓑衣,渾身已給大雪覆白,一支細細的魚竿伸出舟外,魚線動也不動,老翁似入定一般,又似給這寒冬凍成了冰雕,如不仔細觀瞧,還以為一人一舟是塊湖中突石。

車騎來至岸邊,一身貂裘的騎者翻身下馬,雖包裹嚴實,仍不掩其動作英姿,他來至車前,先撐起一把油傘,車夫掀棉簾,騎者伸手自車中迎出一名白裘女子。

暮雪為之遲滯,鏡水泛起漣漪。

此女容貌超然絕世,娉婷無匹,配以白裘,直叫地失色,臉頰浮現的一抹粉暈,宛若黑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騎者柔聲問道:“車內可冷些吧?”

“暖爐就點了三盞,大哥把妹想得太嬌弱了吧!”女子聲似編罄,典雅通透,又如石上清泉,靈動飄逸。

“你風寒將好些,這大雪可不能再受涼了!”

女子心中一暖,煥作滿麵春光,隨即問道:“大哥帶我出來看有趣的東西,怎麼把我帶到逍遙池了,難不成是來賞雪?”

騎者豪邁不失柔情,微微笑道:“雙洲聽雪自是鍾玄一景,不過今帶你來是探秘的!”

“哦,什麼秘密?”

騎者笑而不答:“等會到霖方你自然知道。”他再向車夫道:“你把車馬趨到鹽倉碼頭去,我若不叫你,兩個時辰後再回此處接我。”

車夫麵顯嚴謹:“屬下還是陪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