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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長夢多。
厚重的夜色中,陸靖言驟然驚醒。鋪天蓋地的心悸像海潮一樣洶湧,讓他沉重的呼吸都帶著澀痛。
冷汗濡濕了他額前的黑發,浸透了單薄的上衣。
他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眼前一片漆黑,大顆大顆的汗珠沿著他精致的輪廓蜿蜒低落。
月光斜斜地映著他蒼白的臉容,俊美卻狼狽。
他找尋了四年的模糊輪廓,第一次在夢境中有了最真實的樣子。
夢境的殘片卻鮮血淋漓,不堪直視,讓人心痛如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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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櫻也睡不安穩,她夢見了上輩子。
劇組去山區取景,同伴們一路上嘰嘰喳喳,她便沉默地聽。
“欸,好像是個算命先生?我和你說……這些人都是江湖騙子,可千萬別被誆了。”
“我自然知道,隻是這天氣這麼冷,又沒什麼遊客,一天都難做上一單生意,老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她內心有所觸動,也向山徑一側看去。
路邊有一位老人盤腿而坐,滿臉溝壑,兩鬢霜白。他緊闔著眼,指腹摩挲著一串念珠。
這周圍是一片幽深的古槐林,寒意料峭。
經過他的時候,同伴們議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直到遲櫻從他身邊走過。
老人倏然睜開了眼睛,然後遞給她一本皺巴巴的書。
那本書已經被剝去了封殼,紙頁泛黃,滿是歲月的痕跡。
遲櫻困惑,扯了扯凍得有些僵硬的嘴角:“老先生,您這是?”
在她猶豫接或不接的時候,老人把書塞進了她的手裏,嗓音枯啞:“你拿著吧。”
話音未落,他又閉上了眼睛,一如之前生人勿擾的模樣,不肯同她言語。
遲櫻愣怔,準備把書塞進包裏。
劇組中有女演員好奇地湊了過來:“阿櫻,他給了你什麼?”
遲櫻揮了揮手裏的書:“喏,好像是本書。”
“你們認識?”
遲櫻搖搖頭。
“也對,你們怎麼可能認識。”女演員拍拍腦袋,“什麼書?快翻開看看。”
她二話沒說便從遲櫻手裏接過,粗略地翻了幾頁,不禁捧腹:“是篇霸總?哈哈,這可真逗!”
……
在女演員的笑聲中,遲櫻心髒一陣悸痛,逐漸清醒了過來。眼角竟有些濕潤。
她知道,她夢到了上輩子,她跟著劇組去景區取景拍攝的時候。
後來,那部電視劇上星播出,她在劇中飾演女二,人氣大漲,微博粉絲直逼五百萬。
那是她第一次嶄露頭角,不少導演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在她最接近的夢想的時候,卻忽然消瘦,從此一病不起,確診時已經是乳腺癌晚期。
上輩子,她無父無母,從小和外婆依偎著長大,但大二那年,外婆就因病離世了。
那個世界上雖然沒有她特別留戀的人,但她仍然遺憾自己活得太短,還沒有拍足夠多的戲,看足夠多的風景。
遲櫻至今還記得,當心電圖變為直線的時候,她眼角劃落的那滴淚是怎樣的溫度。
好在她沒死。
她穿進的世界,就是算命先生給她的那本書。
至於她為什麼會有下輩子,算命先生又為什麼能成功預知她的未來,這種玄之又玄的終極命題,她不會去想,因為想也想不明白。
她隻想隨遇而安,好好活下去。
遲櫻夢醒時分,管家叩響了房門。
他滄桑的聲線中夾著無法抑製的喜悅:“小姐,少爺回來了。”
強迫自己如同吞玻璃一般咽下它們之後,她醍醐灌頂。
她演的不是角色,而是她自己。
遲櫻還記得,她小時候代表幼兒園的話劇團去市裏參加比賽,飾演的角色是個流浪街頭、饑寒交迫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