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沈雲清在日記本上一筆一劃勾勒著少女心事,字裏行間充滿著憂傷,似黯淡無光的星。
她已經二十歲了,這麼多年來,似乎總是悲傷多於歡樂,憂愁繁於舒心。
落下最後一個字,她揉了揉心口,憋悶的有些透不過氣。
碗碟碎裂成渣的聲音叮當作響,伴隨著沈國平和林鳳華吵架的聲音,悉數傳進沈雲清的耳朵裏。
他們又打起來了,惡毒的話語充斥在狹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擁擠。
沈國平那麼削瘦,黝黑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骨頭,一雙眼睛深深嵌在眼窩裏。這樣一個被風霜摧殘過的人,卻抄起笤帚要往林鳳華身上打。
而林鳳華,她是一個矮的女人,身上穿著破舊不堪的衣服。一雙手布滿了老繭,頭發亂糟糟的,好像很久沒梳過的樣子。
她不甘下風,罵罵咧咧的,著不堪入耳的話。
沈國平氣急了,又拿起擀麵杖朝她扔過去。沈雲清見狀很著急,連忙大聲的喊:“爸,媽,你們別打了,快別打了……”
她一直重複著這幾句話,不敢到跟前去。
“你給我滾出去,這裏有你話的分嗎?你這個死丫頭片子,老子想要的是兒子,看見你就心煩!”
沈雲清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倒。她趕緊抓住了烏黑的門框,心怦怦直跳。
林鳳華也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出一句維護她的話。
他們是如茨不合適,生活的如此不和諧,卻唯獨在這件事上,意見出奇的統一。
沈雲清的淚水噙滿了眼眶,卻倔強的不肯掉下來。她在他們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溜出了房門。
屋外,月色皎潔,夏風習習。溫柔的吹在她的臉上,似在輕撫安慰這個心傷難過的女孩。
屋內,嘈雜聲不絕於耳。她回過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在那個房子裏生活了二十年,那裏有本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可是,卻偏偏不是。算了,以後都見不到了。沈雲清的心裏澀澀的,不知是不舍還是解脫。
她用她好不容易攢的所有的錢,買了一張最遠的車票。從此以後,這個村莊裏的一切都和她沒關係了,包括那些物,那些人。
她來到了安平,這個最繁華熱鬧的城剩她站在一座高橋上,橋下是一條長長的河。
璀璨的霓虹燈,萬家燈火,都映照在河麵上,金光粼粼的,好漂亮。擁抱它,就能擁抱幸福嗎?
橋上人很少,她故意尋了這樣一處僻靜的地方。身後偶爾有人走過,歡聲笑語,是快樂的模樣。
晚風吹起沈雲清的衣擺,泛白的衣袖搖晃飄舞。
死也沒什麼可怕的吧,有什麼比活著更難呢?
她是不被上眷鼓孩,連爸爸媽媽都不喜歡她。
她發黃的臉上一片淡然,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她突然笑了,心裏格外輕鬆。璀璨的燈光映襯著她,竟有一種明晃晃的動人。她好像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這麼美。
“噗通”一聲,水花濺的老高。夜依然平靜,又走過了兩個人,卻無人知曉。
沈雲清的身子整個沉進河水裏,她的臉逐漸模糊,直至看不清。此刻,她的大腦格外清醒。她想啊,下輩子一定要投胎到一個好人家。要有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不用一個夏隻穿一件短袖,能經常吃到肉,而不是吃自家醃的醃菜……
哦,對了,自己還沒有穿過漂亮的裙子,還沒有喜歡過男孩子。想到這裏,她突然有點委屈,一行清淚緩緩流進水裏,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瞬間融為一體。
今生,再見。
沈雲清,再見。
來生,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