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遲臉上寫滿了疑惑,眼睛在畫與姬無涯兩者之間來回掃著,顯然是期待後者能給出答案。姬無涯沒有發現什麼一樣,於是回答說:“是一個‘晚’字。”
“晚?”謝景遲聽了答案有些好奇,“那你知道是什麼人嗎?這麼奇怪,落款不落姓名,也不落雅號,隻落了一個晚字,是不是專門忽悠人的啊。”
姬無涯多看了這幅山水畫一眼,溫聲道:“整個大寰,用‘晚’字落款的隻有一人,便是如今的裕王妃,曾經的謝太傅嫡出幺女,這也算是一個盡人皆知的秘聞吧,謝太傅幺女在母親肚子裏帶了足足十一個月方才出生,故而得一乳名,喚作晚娘。太傅千金,未出閣時閨名便不容天下人議論,出閣後便更是不許,所以她的作品署名、落款,一概用一個‘晚’字。”
謝景遲驚訝地看著那方落款,笑著同姬無涯道:“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麼?我媽跟我說,我是過了預產期快一個月才出生,所以我爸給我起名叫‘景遲’說的就是我生得晚。”
話音落,兩人不約而同都陷入了沉默,謝景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麼會這麼巧,都姓謝,都是出生得遲了,起名風格還很一致,如果不是因為謝晚娘是姬無涯的嫂子,姬無涯肯定是認識她的,謝景遲幾乎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謝晚娘身上了。
姬無涯轉身,臉色不大好。他隻解釋了‘晚’字的由來,沒有說的是,謝太傅幺女閨名景遲,取良景姍姍而來遲之意,兩個月來,姬無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反複確認了謝景遲的身份,除卻她的行為表現,確實是謝太傅千金、裕王妃正身。
隻是行為古怪,又畫出了那樣的丹青,人是真的,也是假的,因而令姬無涯生出狐仙附身之疑。
“這幅畫不用多看了,是贗品。”姬無涯第一眼便知是贗品,仿製者高估了謝晚娘畫畫的水準,題詞的筆跡也顯得很僵硬,明顯是拓寫其它作品中的字拚湊而成,這句詩就更引人發笑了,謝晚娘畫山水,絕不題詞.
錯處如此之多的贗品,也就是稍微蒙騙一下那些假風雅真庸俗的人,連個傻秀才都騙不到。
謝景遲聽完有些臉紅,先前她還頗為陶醉來著。於是又問:“那你見過真品嗎?應該見過的吧,她是你——嫂子……吧?”
“……”姬無涯臉色不大自然,但還是點了點頭說,“是。謝晚娘的畫技很一般,堪堪入眼。”
國畫的水準如何,明顯不是謝景遲一個隻會素描的人能分辨的,謝景遲接著問:“那她別的地方肯定很厲害了,我聽她們描述,吹得裕王妃都要上天了,我還很惋惜呢,這樣一個全能又漂亮的女的,怎麼就嫁給了裕王這樣一個貪財的人。”
“想知道為什麼?”姬無涯看著忿忿不平的謝景遲,起了講一講往事的興致。
謝景遲一陣欣喜,道:“想啊!”
“這門親事,認真說來,應當算是謝太傅為女兒求來的。”姬無涯手指扣了扣桌麵,發出幾點聲響,謝景遲快步走到榻邊坐下,認真聽了起來。
謝晚娘出名在十歲,那年的花朝節,謝氏見女兒獨自坐在園中望著高高的圍牆,一言不發,便是懂了女兒的心思,帶著女兒到京中有名的百花園遊玩,正趕上京中貴女們比著插花,謝晚娘就在一旁遠遠看著。
偏偏有好事的公子哥兒們,譴著小廝去拿了文房四寶,將宣紙換成紅箋,嚷嚷著要為插花的姑娘們題詩寫詞,寫完將紅箋附在盆栽上,一同比比。
在場的都聽了出來,這是要給公子哥兒門一個向相中了的姑娘示好的機會,雖是孟浪了些,可畢竟一年難得有一次,眾人也就心知肚明地默許了。公子哥兒們起哄,姑娘們個個都羞紅了臉,卻是悄悄往那一堆人裏瞧。
紅箋、狼毫、方硯、濃墨與長桌一並被搬了來,謝晚娘不大會插花,一聽這廂是寫字贈人,便也起了玩心,想要參與進去,那些公子哥兒們都忙著打量插花的姑娘,給了她一個機會,這邊走到了長桌旁,拿了一張紅箋用鎮紙壓好,執筆舔墨,稍作思考便是下了筆。
等前麵的公子哥兒發現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已經寫好了,有脾氣不好地罵罵咧咧地說她添亂,有溫文爾雅的便是拿起了那張紅箋,謝晚娘想要拿回來,可礙著自己個子低了太多,隻能伸了伸手後作罷。
“薰寶鴨,燒銀燭。歌窈窕,傾醽醁。願年年常恁,顏紅鬢綠。”
那紙紅箋上寫得便是這一句,不是什麼出名的詞,可表意卻是十分地直白,而這樣的句子,讓一個總角孩童寫出來,卻顯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