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也可以到別的城裏去。”謝景遲似是打定了主意,“帶上錢,哪兒不能去?”
顯然,碧回不這樣認為,搖了搖頭道:“姑娘三思,王爺對姑娘那樣好,如今若是開口要離去,怕是要傷了王爺的心呐。”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帶著我跟帶個拖油瓶似的,怎麼樣都不方便,如果不是帶著我,估計他早就到安州了。”謝景遲拍著自己的膝蓋,雖然不樂意,但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拖慢了姬無涯的行程。
如果他再遇刺的話,還要分神保護自己,自己這樣留在安州,真是利人利己。
碧回搖了搖頭,卻也沒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些什麼,隻道:“姑娘休息一會兒吧。”
謝景遲點了點頭,剛吃過飯,確實有些困倦,謝景遲打了個哈欠,就拉過薄被蓋著肚子準備睡了。碧回將兩側的簾縵放下,輕聲歎了口氣,收了茶盞便是出去了。
這廂謝景遲睡得舒服,重章在房頂卻是糾結得不行,到底該不該告訴王爺?雖然王爺說了不移秉性,可王爺對謝景遲較之其他人確實更為上心些,萬一謝景遲真的就鐵了心要離開,王爺難免會難過。
王爺難過了,自己和疊彩的日子能好過麼?
···
一股潮濕的氣息混著排泄物的氣味撲鼻而來,姬無涯掩住口鼻,跟著前方的獄卒,兩邊是一間又一間的牢房,牢房裏的人大都縮在牆角,姬無涯大概掃了一眼,許多都是已經神智不清,難怪一聲不吭。
走了百步,拐了兩三個彎,才走到沈秀的牢房前,姬無涯笑道:“這牢房倒是比大理寺的牢房還大。”
獄卒彎著腰回話說:“王爺說笑了,這哪兒能跟大理寺比。”
姬無涯擺了擺手道:“牢門打開,你退下去吧。”
獄卒忙上前開了鎖,把鑰匙掛回腰間,諂媚道:“王爺您盡管問吧,不會有人來打擾您的。”
看著牢裏坐在幹草堆上的沈秀,姬無涯滿意地點點頭,讓獄卒退了下去,然後自己抬腳邁進了牢房裏,沈秀起身行禮。
牢裏的人大都潦草落魄,不修邊幅得多了去了,像沈秀這樣衣衫整齊,頭發認真理順束著的,倒像是個異類。姬無涯走到牢裏唯一的那張石床前,床上隻有一張薄褥子,內裏的棉花都壓實了,褥子麵兒也是黑黢黢的,姬無涯無奈把褥子推開,坐在光禿禿的石頭上。
沈秀跪在一邊,拱著手道:“條件簡陋,怠慢了王爺,還請見諒。”
聲音平穩,沒什麼波動,姬無涯仔細看了看沈秀的模樣,麵上雖是不潔,但也能大略看出年輕時的俊秀模樣,可以說是長了一張忠臣清官的臉。
“本王記得,你是丙戌年的探花吧。”姬無涯回想了一下,如是說道。
沈秀低頭回說:“回王爺,您記得不差,罪臣竊天恩,虛承探花之名。”
姬無涯點了點頭,又道:“本王的三哥——也就是裕王,這些年常提起沈大人,一提起沈大人,便是說自己的眼光獨到,當年殿試一眼就瞧中沈大人,覺得沈大人才華出眾,可惜隻得了個探花。”
沈秀依舊聲線平穩地回答:“承蒙裕王殿下厚愛,罪臣愧不敢當。”
“自然是不敢當,你這檔子事報到刑部去了之後,怕是以後本王那三哥再也不會提那個他相中的探花郎沈秀了。”姬無涯歎息道,“貪些原本沒什麼,隻是你為何要去占了百姓生計之本?”
沉默了些許時候,沈秀回答說:“‘貪’字最為可怖,得了一,便想要二,得了二,又想要三四,罪臣亦是凡人,未能抵住金錢誘惑,有負於社稷,有負於百姓。”
姬無涯手掌貼在石床上,陰寒之意自手心蔓延至全身,姬無涯道:“本王來了安州,住得正是你從前的宅子,你可否同本王說說,你拿得那麼多錢,都哪裏去了?”
說了許久,終是到了正題上,沈秀淡然一笑,回答說:“揮霍一空。”
“哦?你倒是說說看,揮霍到哪裏去了。”姬無涯略覺可笑的看著沈秀,“讓本王聽聽,那麼多的錢財,沈大人有怎樣別致的花法。”
沈秀道:“昔日太白,揚州一行便是散金三十餘萬,罪臣不比詩仙,為官數載花了那些錢財,看來倒也不算別致。”
“你府上的丫鬟小廝,在你下獄後都還留著。”姬無涯輕聲道,“我聽有個叫碧回的丫頭說,沈大人一家,平素裏甚是簡樸。”
從姬無涯到來開始,一直都淡然自若的沈秀,聽到“碧回”二字時,身形陡然一顫,姬無涯溫和笑道:“這個叫碧回的丫頭,說得可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