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跟外界沒有任何互動,連眼仁兒都是凝結的。
陸翦卻一直沒有出現。
他在治病。
那一世,他曾經因為生病而成為ED;這一世,因了和布偶過度歡愛,又重蹈覆轍。
男性的雄風不再,令他在玖兒麵前極度自卑。
哪怕她已經不再純潔,也無法讓他抬高自己的身價。
就在玖兒精神崩潰的第三天上午,牢門再度被打開。
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就像沒聽見門聲一樣。
腳步聲漸行漸近,最後,停在她的身後。
玖兒依舊麵壁呆坐,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紙。
俄而,一雙大手搭在她肩上,琴音般的喚聲在她身後回蕩,“玖兒,五叔來接你了……”
玖兒充耳不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廉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撩開她臉上的亂發,喃聲呼喚,“玖兒,我是五叔!跟五叔說說話,好不好?”
還是沒有反應。
廉策含著熱淚脫下身上的鬥篷,裹住嬌小的身子,把她抱起來,快步走出牢房。
暗室門外,站著一個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
看見廉策出來,男人睨了玖兒一眼,然後便轉身走在前麵。
廉策緊隨其後。
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著或死或傷的侍衛。
兩個男人身手敏捷地出了東苑,從後門離開了將軍府。
上了一輛馬車之後,一路疾馳,直奔城外。
在城門口,站崗的侍衛攔住馬車例行盤查。
帶頭的撩開車簾看了一眼,稍事一愣,立刻衝中年男人拱手施禮,“小的不知這是陸二爺的馬車,對不住您了!”
陸正敖淡然搖首,什麼都沒說。
侍衛的目光掃了掃廉策和他懷裏的玖兒,“這兩位是?”
“是誰重要嗎?說出來你能認識?”陸正敖擰眉怒問。
侍衛立刻賠不是,“二爺息怒,二爺息怒!小的就是例行查問,沒有別的意思!”
說罷,趕緊退後,躬身放行。
出了城,車速不減,一直跑出都城地界,終於在一道山隘口停了下來。
“陸二爺,多謝您施以援手!否則,廉某不知何時才能救出拙荊。”雖然懷抱玖兒,廉策依舊拱手施禮。
陸正敖抿唇沉吟一霎,“不必謝我。若非你告訴我頗兒的真正死因,我也不會出手幫你。”
廉策輕歎一聲,“陸頗雖然死於陸翦之手,但,多少也與拙荊有關。陸二爺並未遷怒於拙荊,反倒傾力相救……”
陸正敖打斷了他,“身為男兒,若連追尋真愛的勇氣都沒有,活著又有什麼用!頗兒得不到這姑娘的芳心,倒是更能說明這姑娘並非凡品。”
“陸二爺幫了我的忙,回去要如何交代啊?”廉策不無擔憂地問道。
“陸翦是不會找我興師問罪的。”陸正敖眯起雙眼,藏住了陰鷙的暗光,“等他上朝回來、看見東苑的慘狀,估計也該毒發身亡了。”
廉策側頭擰眉,“二爺這話是何意?”
陸正敖冷哼一聲,“他患了不舉的隱疾,最近一直在治療。今天早上,我已經著人在他的藥汁裏下了無色無味的噬心毒,估計過午就會發作。腸穿肚爛,血竭而亡。”
“他那麼精明,怎麼會乖乖喝下帶毒的湯藥?”廉策有些不解。
“這個人的確不好對付,但是他有軟肋……”睨了玖兒一眼,“聽聞,他為了能夠早日跟這位姑娘行歡,急迫地尋了三位神醫,同時服用三副湯藥。就算我不下毒,他的身體也熬不過多久。讓他盡快下地獄,是我能為頗兒做的最後一件事。”
廉策抿唇笑笑,表示理解。
陸正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靳大將軍準備回南秦國嗎?”
廉策一愣,“原來什麼都瞞不過陸二爺的眼睛,就連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陸翦都沒能識破我的真實身份。”
見對方不語,便接著說道,“回不回南秦國,全看玖兒的想法。她想去哪兒,我就帶她去哪兒。天涯海角,總有容身之所。”
陸正敖頻頻頷首,“不錯,是男兒該有的氣度。在這一點上,陸翦和陸頗都不及靳大將軍。”
旋即,又看向玖兒,“這姑娘的樣貌,像極了當今皇上的已故寵妃,也就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如果靳大將軍不想四處躲躲藏藏的過日子,索性就帶她回南秦國去生活吧!”
“謝謝陸二爺告知這件事,靳某會慎重考慮的。”廉策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陸二爺吧!據我所知,陸翦一直在給他的大夫人下藥,隻等其生產之後便一命嗚呼。那婦人也算是罪有應得,可孩子是無辜的……”
“我會把那孩子撫養成人的。畢竟,陸府這麼大的家業是需要有人來繼承的。”陸正敖毫不猶豫地作出了承諾。
稍事沉默,他從懷裏掏出厚厚一遝銀票,擱在了身旁的長凳上。
“不管去哪裏,都少不了這東西。”抬手拍拍廉策的肩膀,“我能為你們做的,隻有這些了。”
說罷,起身下了馬車。
廉策怔了怔,撩開側簾,對著那個背影喊了一句,“淩先生,謝謝你!”
中年男人的脊背明顯僵了一下,腳步也跟著略有停滯。
但很快,便恢複了行走的姿態,直奔路邊早就準備好的馬匹而去。
“小子,對她好一點!”他頭也不回地高聲說道。
廉策輕勾薄唇點點頭,“放心吧!”
旋即,放下側簾,吩咐車夫駕車前行。
顛簸之中,廉策跟懷裏的人兒貼了貼臉頰,“小野馬,讓你受苦了。從今天起,五叔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玖兒還是沒反應。
廉策並不介意,把她的指頭送到唇邊,時不時地吻啄,並且絮絮地和她說話兒。
“小野馬,那一世我們是‘九五之緣’,這一世我們是‘秦靳之好’,老天是不是太厚愛我們了?嗯?”
“丫頭啊,你不跟叔兒說話,是不是因為叔兒現在變醜了?記得那一世你說過的啊,男人臉上有疤並不醜,反倒添了幾分英氣……”
“要麼這樣吧,我們先回南秦國,養養你的身子,順道也治一治我臉上的疤。等你壯起來,我們再決定去哪兒,好不好?”
“小野馬,回我一聲吧,哪怕隻說一個字呢!你是不是怪我來晚了?呼!這十幾天,我真的是度日如年……”
“那天我們分別後,我冒雨趕到了南秦國設在連城的暗驛。因了傷口感染,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
“蘇醒之後,我立刻調動了安插在都城的三千名細作,試圖動用武力解救你。沒等開始行動,一個細作把他所獲知的陸家血緣醜聞告訴了我。原來,陸頗是陸家二爺陸正敖的親生兒子。”
“要知道,強行到將軍府去搶人,絕對是下下之策,畢竟有可能傷害到你。於是,我便改了主意,潛到陸府去,跟陸正敖正麵交涉。”
“那會兒,陸頗已經下葬,陸翦給編排的死因是遭同行劫持並軟禁,最後慘死他鄉。陸正敖對我的話存有疑惑,非要親自查驗,這樣就耽擱到了今天……”
說到這裏,停頓片刻,眼中便起了水霧。
“小野馬,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寧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要你受苦……”
哽咽聲取代了語聲,大男人涕泗橫流。
驀地,一隻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擦抹著滾燙的眼淚。
廉策驚喜地望向玖兒,她的神態依然發癡,眼角卻沁出了淚水。
“玖兒……,你醒了,是不是?是不是?”他連聲追問。
她的嘴唇動了動,不過沒有出聲兒。
就在廉策喜不自勝的時候,疾馳的馬車輪子忽然被石頭之類的東西硌了一下。
猛烈的顛簸之後,馬車迅速傾斜,翻滾,跌落。
最終,車體停了下來,冷水很快便灌到了車裏麵。
廉策沉著地抱著玖兒鑽了出去。
然,目光可及之處,全是水。
確切地說,他們跌在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寒潭裏。
不知道車夫是早就跳車逃了還是沉入了潭底,反正是不見蹤跡。
“小野馬,別怕哈,五叔一定帶你上岸!”喃聲安慰完,廉策擁著玖兒往一個方向遊去。
怎奈,遊了好久都見不到岸。
當他試圖轉向九十度方向繼續遊的時候,水麵卻升起了濃濃的霧氣。
廉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卻再度安慰玖兒不要害怕。
認準了一個方向,他一手攬著她,一手劃水,慢慢遊了過去。
天可憐見,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就在他快要筋疲力盡的時候,前方隱約可見堤岸。
廉策拚盡全力劃水,心頭的希望越來越強烈。
想不到的是,就在距離岸邊不足百米遠的地方,他的雙腿忽然抽筋了。
潭水本就寒涼,加上一直不停地猛烈踩水,抽筋在所難免。
眼下,抽筋就等同於死亡。
廉策咬牙鬆開了玖兒,並且往岸邊的方向推了她一把。
他知道她會一點水,希望她能奮力遊過去,獲得一線生機。
玖兒倒是下意識往前遊了幾米。
但,當她回頭瞧見一臉微笑的廉策正在下沉,便立刻遊了回來。
廉策想趕她走,隻比劃了一下,整個人就被潭水淹沒了。
玖兒深吸一口氣,紮到水下去拉廉策。
兩人一起浮了上來。
“五叔……”她終於開口說話,眼珠也活泛了許多。
可能是冷的緣故,口齒有點含混。
廉策努唇親了她一口,“聽話,自己遊上岸去……”
玖兒搖搖頭,“我帶著你,一起……”
“不行!你的身子太弱了,我會把你拖垮的……”他用力推著她,想把她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