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那麼快,顯然是早有準備的,事關帷帳之內,灼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便說什麼,隻好拿眼去看高進。
高進正打量崔慎闕,心中暗暗咋舌那些紈絝子弟糜爛的生活作風,乍一見沈灼華遞去的眼神,忙問道:“那日發生了什麼,發生到何等地步,你怎知道?”
盈娘的穴位筋脈都讓盛老先生給封住了,什麼動作都做不了,隻能不住的流眼淚。
柯俊峰死盯著崔慎闕的臉,仿佛下一瞬就要撲上去撕爛他一般,咬牙切齒道:“他們羞辱了盈娘還不夠,還到處說,胡同裏如今誰不知道這事兒!”
高進一拍驚堂木,問道:“盈娘此刻神智可清醒,若是能聽明白本官問話,便點頭。”
老先生俯身將她頭頂和四肢的金針拔了出來,盈娘的手腳能動了,立馬翻身下了軟轎,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堂上,眉心蹙的異常風情:“回大人的話,民女腹中孩子是柯郎君的。”又指向一旁的灼華,“便是她,她來看過我之後,我吃了一盅湯水孩子就沒有了!就是她們定國公府害死了我的孩子!”
盈娘生的極美,一雙大眼裏好似能藏下天下間最濃烈的屈辱,她這一哭,更讓人覺得她可憐委屈。
灼華看著她的眼睛,忽然覺得美麗的眼睛無疑也是一件十分厲害的兵器,可惜了,她原也有一雙黑琉璃一般的眼睛,母親總是誇的眼睛好看,水汪汪的。小時候但凡調皮搗蛋惹了禍,隻要淚汪汪的朝父親眨巴幾下,總是能夠順利的逃過受罰。便是在宮裏把玉璽砸破了個角,金豆子一掉,皇帝便什麼都不追究了。
如今這雙眼還是大大的,但是淺色的眸子總是讓她看起來冷漠了些。
“哦?”灼華看向崔慎闕,淺淺一笑,說道,“大哥哥的冤屈可算是洗清了。”
崔慎闕看著她,他洗清了,那她的呢?若是因為他連累了她的名聲,那該如何是好,“妹妹……”
灼華搖搖頭,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無事的。”
“他無事!你害我孩子的帳卻是要算的!”盈娘滿麵淚水,哭的淒慘不已,“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害我的孩子!便是孩子是崔慎闕的,你也不能害它呀!”
灼華輕輕一笑,“你的孩子還在你的肚子裏,我要與你算什麼帳?今日過堂一問,不過就是讓你們親口承認了對崔大哥哥的汙蔑而已。你可不要名聲,我們可不能任你攀誣的。”
人群中,薑氏兄弟幾人聽到此處已經徹底放下心來,一切已成定局。
盈娘一怔,心頭閃過一絲陰寒,但一想她可是親眼看著自己身上流出那麼多的血的,哭道:“不可能!我明明流產了,我痛了整整一夜,流了那麼多的血,孩子怎麼還在!”
柯俊峰摟住花娘亦是喊道:“怎麼!想讓那個什麼閣老的給你作證麼!誰不知道他與你有交情,他說的話如何作數!”說罷,看向高進,“請大人還晚生、盈娘和孩子一個公道!”
老先生掀了掀嘴角,哼了聲,“江湖郎中的醫術,讓你誤以為流產也沒什麼難的。”
灼華轉過身看著地上的盈娘,輕聲道:“你在我府中鬧得厲害,無非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去見你。當我見過你之後,你便把墮胎藥下到了給你的吃食裏,想嫁禍於我。可你忘了麼,你下完藥要吃的時候,有人到過你的院子。”
“而我的人趁機換掉了那盅湯水。你瞧見的血確實是你的血,不過隻是一點破血丸,不會影響到孩子平安。你房中點了迷香,聞了之後便會神智不清,瞧見血便以為真的掉了孩子。難道你沒發現麼,你最近幾日依舊有惡心嘔吐之症狀麼?”
崔慎闕聽得震驚,他還道她怎麼會去見盈娘,原是故意的,為的就是今日的引蛇出洞!
灼華不以為意的抬了抬手,笑意清泠泠的微冷:“外頭那麼多百姓,叫個大夫進來也沒什麼難的。”
“你胡說!”盈娘摸了摸肚子,想到這幾日確實作嘔了幾次,心中越發的驚惶,“這是京城,請來的大夫定是被你們收買了的!你們沈家、崔家便是欺負我一個風塵女子無有勢力。”
百姓們真是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竟還有這麼大的反轉,還以為縣主娘娘有的一番辯駁了,沒想啊!
胖大嬸“呸”了一聲,道:“我們京城裏的百姓跟你這種下賤女子不同,是就是,非就非,沒你們不要臉,為了財帛隨意攀咬人!”
清瘦老者挑開衙役阻攔的殺威棒,聲調渾厚道:“我們老爺是榮安齋的大夫。”
榮安齋在京城算不上什麼大藥房,卻是在百姓中口碑極好的。
高進點頭,放了老者進來。
老者一抖下巴上的胡須,蹲下身去給盈娘把脈,盈娘避身閃開,心頭越發的慌亂,老者看上去年紀頗大,卻是動作極快的,一把抓住盈娘的手,僅是一搭脈,便完全明了了,起身朝府尹一拱手:“回大人,三月餘的身孕。”
柯俊峰和盈娘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頹然坐在地上,一個瞪著眼立在一旁。
柯俊峰眼神掃過盈娘,盈娘一顫,她膝行幾步來到案前,哭訴道:“大人、大人,可他們軟禁民女卻是事實啊,我明明沒有小產,卻給我下藥叫我流了那麼多的血,還封住我的筋脈叫我幾日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大人,這些你可是親眼看到的呀!”
柯俊峰道:“沒錯,盈娘掉了孩子的事情原就是他們定國公府傳出來的,我不過是愛子心切這才誤信了流言,可是她們軟禁盈娘卻是事實啊!大人,您不能因為她們高門爵顯便包庇他們啊!”
盈娘到底是賣笑多年的,轉身又爬至大堂門口,對著百姓哭訴起來,“老天啊,我命苦啊,無父無母自小流落風塵,卻自來是賣藝不賣身的,好容易有了情投意合的郎君肯與我白首到老,結果還叫那崔慎闕百般折辱,郎君不棄,我卻無顏再與他再在一處了。”
“原以為能討來一聲交代,哪想竟被軟禁在定國公府,還要被放血封筋脈幾番折磨羞辱,我雖是風塵女子,卻也是有羞恥的。就因為是沒有高貴的身份,如今竟是兩個公道都討不到!”
她說的楚楚可憐,麵色蒼白又手腳無力的伏在門框邊上,真是說不盡的可憐道不完的風情,百姓瞧著心中也有同情,麵露不忍。
大嗓門的胖大嬸不知道哪裏弄來一隻蘋果,嘎嘣嘎嘣的嚼著,朗朗道:“你可憐是你自己的事情,又不是人家把你賣進妓院去的。明明不是崔公子的孩子非要載到人家頭上,人家不可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