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澄漸就收了悲聲。似是想到什麼,突然道:“對了,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進宮時聽霹靂說,因是皇上病重,太子與霹靂的合巹禮,不在宮內舉行。”
這條消息倒是個意外之喜!戴小侯和風慕川具是一愣:“不在宮內,那在哪裏?”
青澄望著二人,口齒極端清晰地說道:“明日,入夜,在京城外的雲山腳下的秋水園。”
秋水園?雲山?
雲山在京城以北,騎馬須得半日的路程。秋水園是前朝建於雲山北麓的一座皇家的行宮。雲山那個去處,有霞衣霞錦千般狀,雲峰雲岫百重生的好風光,錦朝每代天子都極愛那裏的,是以每代天子每年少則個把月,多則一旬一季都消磨在那裏。很多錦朝著名的大事件都發生在那裏,很多錦朝百姓知曉的傳說,也都是從秋水園中傳出。
秋水園……
戴小侯衝著風慕川點點頭,風慕川望著戴小侯輕輕一笑。青澄看著他們,知道他倆已經有了計較。
一個夜已經過去了,在雲霞與煙嵐之後,一道青色的曙光掃開了一夜的冷暗,轉而太陽跳出來,紅的刺眼。
今日,是一個晴朗的好天。
……
青澄出了戴府,卻不知要往哪裏去。
街道已經熱鬧起來,早起的人們打著哈欠,拿著淨桶,在街上來來回回的走。
有些小販已經開始叫賣,桂花糕,百合糕嘞。
青澄在好睡了一夜的人們中間漠然地走了一會兒。
一回頭,看到載她來的馬車不徐不疾地跟在身後。
她掉回頭去,對馬車夫道:“那兩人已經應了,明日,入夜,他們一定會出現在秋水宮。”
她說完了,不知怎麼想到了唐綿華。
原來,那人也不過與她一樣的呢。是個小人。真真正正的正臉是人,翻臉是鬼。
這樣一想,就又想到了困在宮中的霹靂,那人是傻的,這世道,人人爾虞我詐,人心是不能相信的……相信別人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下場?這個詞讓她笑一下。應該說,她們這種出身低賤的女子,都不會有好下場吧。她想著已經逝去的露荷,那個人也沒招誰也沒惹誰,隻是無為無求地活著,但也不能終老呢,隻怕霹靂也難逃明晚那一劫,如是,這世上,就又少了一個姐妹。這一想,又覺得人生苦短,一路行來,實在走得太艱難。
她想著留在林州的小女兒氣的綠函,想著綠函與自己的妹妹是極端想像的。都是有口無心,都是熱情率真。
不知道妹妹在宮裏過得好不好呢?
雖然是姐妹,但這樣隔山隔海的,已經十年沒見了呢。
她抬起手指,對著陽光細數起來,一,二,三,四……
十年,十根手指恰好數完。
再沒了,沒有再多的時光,沒有再多的手指,讓她去數,去懷念。
隻是,妹妹的時光應該不隻是十年吧?
有朝一日,她會從宮裏被放出來,她會找著一個心愛的郎君,她會生養一大堆孩子,她會幸福地過五十大壽,六十大壽,七十大壽……她會兒女繞膝,享盡天倫之樂……那些歲月啊,將會很漫長很漫長。
總有一個低賤的人,是可以存活的,雖然那是幾個低賤的生命換來的。但那樣也就足夠了,讓存活的存活下去,讓償債的,這刻就清償。
青澄這樣漫無目的地走。
直走到金水河邊。
河水清淩淩的,被陽光一耀,閃一片金色的光。
河水太清了,倒讓青澄覺得自己肮髒無比。
想下去洗個澡呢……
青澄望著河水,嘴角抿一個笑。
後來,風再來時,河邊就沒有了青澄的身影。
遠處有一個船家,正在忙著升火煮湯。
他看見一個姑娘立在岸邊,這大清早的,這裏又不是渡口,一個姑娘家跑到河邊幹什麼?他難免多看了兩眼,那姑娘隻是立著,似在想什麼,他遙遙地看著那姑娘似在笑。可能是約了情郎吧。他這樣想。轉身回去看他的湯。他煮了湯,盛了出來,再抬頭,岸上已經渺無人煙,那個姑娘就不見了,咦,怎麼不見的這樣快?他放眼往岸邊的石灘上來望了一回,一望無際的空曠,沒有人,連隻水鳥都沒有。
他收回眼光,看到水麵上有一圈氣泡,在空氣中慢慢地迸裂開來,在他眼中閃一層七色的日光。
他眯了眯眼,轉身向船內道:“老婆子,你有沒有看到剛才立在岸邊的那姑娘啊?”
裏麵的婦人不耐煩:“這大清早的,荒灘河地的,哪家的女子會走到這裏來耍子?你不要貧嘴了,要我說,是你昨晚睡花了眼!”
睡花了眼?可他分明看到有個女子的。他轉過頭去再看,河麵的水泡也已經沒有了。一切都平靜,像是最平常不過的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