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雲麵色蒼白倚在榻上,眼神中空洞無一物,好似連呼吸都沒有一般。
今日是個好天氣,陽光融融的照在金瓦上,讓原本冰冷的帝城有了一絲暖意,雕著春鳥啼山的窗欞外,兩隻肥嘟嘟的雀鳥擠在一處互相整理羽毛。
有不懂事的宮娥在外麵壓低聲音閑話道:“聽說忠武大將軍才十七,多可惜呐。”
另外一個歎息了一聲:“可不是,不過陛下又追封了鎮國大將軍,是大秦開國以來最高的封號了……安將軍是為咱們秦國戰死沙場的,若要說英雄豪傑,這應當就是了。”
亦書和瑤琴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糟糕二字。
太子殿下特意囑咐過龍興殿上下不準提到安禦風,誰知這兩個宮娥居然還敢如此閑話,這叫六小姐聽去了不是又要傷心麼。
果不其然,倚在軟墊上的安錦雲神色微動,待聽清內容後直接將桌上的梅瓶砸向了窗欞:“哪個賤婢在外麵閑話,給本宮拖下去掌嘴!”
話還未說完,嘴角卻嚐到了鹹味。
瑤琴連忙出去將那兩個宮娥攆走了,亦書心中又心疼又生氣,上前去將安錦雲扶了回去,也忍不住難受道:“六小姐,您這樣日日流淚,眼睛都要哭壞了。”
安錦雲頭發披散著,整個人蒼白又脆弱,隻有眼眶紅著,像是隨時要消逝一般,哪裏看得出當初盛京第一美人的樣子。
她向後倚去,閉住眼睛頭偏向一邊,哽咽道:“我不要他做你們的英雄,我要他回來。”
剛進來的瑤琴聽了這話也紅了眼睛,硬是咬著牙憋了回去。
這幾日她們何嚐不是私下裏哭了又哭,又不敢表露出來,免得六小姐看見了更傷心。
兩個丫鬟默默陪在安錦雲身邊,就這樣又捱過半日,終於等到太子殿下回來了。
秦朔在外麵徘徊許久,實在不知道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去麵對安錦雲。
鎮國大將軍年少殉國,舉國上下無不哀悼,皇上為表安撫,又將永昌伯爵位再進一級,是為永昌侯,中書令安辰星尊封太宰,統領三省,實行宰相權職。
可是再多的尊榮也彌補不了安家的遺憾、整個大秦國的遺憾——年少將軍的英靈永眠於地下了。
秦朔輕輕歎了口氣,推門進去。
出人意料的是,安錦雲沒他想象的那麼糟糕,居然穿戴整齊坐在桌邊用膳了,隻是精神瞧著極差。
安錦雲聽見聲音微微抬眸瞥了一眼,頓了一息後問道:“我父兄如何?”
那日安錦雲嘔血後直接昏了過去,醒來後便是止不住的垂淚,也不肯見安永年和安辰星,這是第一次主動提起。
秦朔斟酌著語言,將安家的封賞說與安錦雲聽了。
可以看得出安錦雲努力忍著情緒,指尖抽動了一下平靜語氣道:“挺好的。”
秦朔的心上像是被一下子割了一刀似的,尖銳地痛起來。
他緊抿著雙唇,黑眸中濃重的哀色看向安錦雲,許久才道:“雲兒,別這樣……”
這種強撐著的平靜,比前幾日的眼淚還叫他心碎。
安錦雲沒有說話,隻是拿著調羹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最後將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了湯裏。
秦朔伸手將對方緊握著的調羹輕輕抽走,而後將放聲大哭起來的少女抱在懷中。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
臘月中旬,整個盛京才下了第一場雪,西楚攝政王慕臨梟在白茫茫的一片中親自來盛京談和了。
安錦雲與秦朔坐在皇帝下首第一個,努力克製著自己心中洶湧的恨意。
秦國人皆是一臉肅穆警惕,倒是西楚的攝政王,一副邪佞張狂模樣,似乎沒將這場談判放在心上。
“秦楚兩國交好數十年,你們單方麵撕毀合約挑起戰爭,使得萬千百姓受戰亂之苦,如今又來議和,是何居心?”
聽見大秦皇帝發問,慕臨梟頗為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稍,揚聲道:“與你們簽約的是我皇兄,跟本王有什麼關係?你既已說了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又問我為何議和,自然是打來打去沒什麼意思,不如休養生息算了。”
皇帝心中一惱,怒聲道:“既是你們先提出議和,這就是你們西楚的態度?!”
男子以指腹點著桌子,漫不經心狂妄道:“你們的鎮國大將軍已死,再打下去焉知勝負,我也不過是給你們台階下罷了,若要再戰,就是你們大秦血流成河!”
秦朔聽得血氣逆流,抑製著怒氣斥道:“放肆!鎮國大將軍是為忠君護國而死,豈容你如此戲說?!沒有了鎮國大將軍,我大秦還有千萬好男兒,本殿身為太子,亦可提槍上陣,親守國門!百年前西楚不過是依附於我們大秦的彈丸之地罷了,今日也敢口出如此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