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嘉州,風光旖旎,春色正好。
湛藍的天空上浮著一層薄薄的白雲,熹微的陽光穿過這些薄雲彌散在空氣中,被雨後的水汽折射成了彩虹。
江南二月春,東風轉綠蕷。
不知誰家子,看花桃李津。
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
行人成息駕,爭擬洛川神——
一個高挑美麗的少女手裏拿著鞀鼓在破敗的茅草屋前邊搖邊唱,纖細的手臂時而低垂、時而揚起,靈巧的身形如同楊柳枝一般隨風輕舞,在遍地野花的襯托下,愈發顯得絕塵美豔。
“綺兒,吃飯啦!”一個端莊姝麗的年輕婦人牽著一個三歲左右女孩看著眼前美麗的少女,柔聲喊道。
“來了!”那名被喚作綺兒的少女嫣然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婦人跟前,然而等她看到那不知道怎麼熬出來的粥卻皺了皺眉。
婦人看著少女的表情,臉上顯得有些窘迫,想說的話直接噎在了嗓子裏。
那少女瞥了瞥婦人窘迫的眼神轉而笑了起來,端起粥來吹了吹喝了下去。那婦人原本撚著衣角的手也釋然鬆開,笑嘻嘻地看著那少女問道:“燙不燙?”
“不燙,很好喝呢。”少女溫柔地看著那婦人,看得婦人一時間有些臉紅,“多謝語嫣嫂嫂。”
“客氣,客氣什麼。”宋語嫣緊張得搓了搓手,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這樣材料的飯食了,能得到誇獎也是滿心歡喜。
“魚肉?鹿肉?”嚼著粥裏有些發糊的肉絲,劉綺雪有些發愣地問道:“語嫣嫂嫂今天是什麼日子?過年我們都沒吃過這樣多的肉呢。”
“不,不是什麼好日子,”宋語嫣幹笑了一聲,一雙過度操勞變得粗糙的玉手因為局促不安一直搓著破敗不堪的衣裙,“我正想告訴你呢,綺兒,孫夫人去了,龐家為著明麵上好看,送來了這些肉,告訴我們先搬回去住。”
“什麼?”
劉綺雪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街上還殘留著大戶人家被抄家後女眷的哭喊聲,恢弘的龐家大宅裏,卻格外祥和安靜,一口厚實貴重的楠木棺材正靜靜地佇立在大廳正中,棺木左右飄散著無數經幡,散落的紙錢灰燼與廳堂左右垂下來的縞素一同在燭火間搖曳,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靈堂之中,龐家家主龐安懷的嫡長女龐嫃正在靜靜燒著紙錢,臉上還掛著淚痕。
龐安懷的父親龐博雖是嫡出子,但隻是排不上號的第六子,在家中並不受重視。可後來不知怎麼,龐博的幾個哥哥不是早夭就是隻知道花天酒地不堪大用。直到龐博中舉,龐家才算有了起色,龐博的父親很高興,大手一揮便將家中大半財產都給了這個小兒子。
後來龐博的母親又做主為他又娶了當時的房州刺史、汜水關使宋廷浩與前朝莊宗李存勖之女義寧公主唯一的女兒宋氏為正室主母。有了這樣的嶽家做靠山,從此以後,龐博一脈便真正地成了龐氏家族的主心骨。
但是這位龐宋氏嫁給龐博之後卻一無所出,無奈之下,龐宋氏便選擇了為夫君納妾。
第一個妾室範氏是龐博生母身邊的女使,過門不到一年就給龐博添了個兒子,但範氏當下就難產離世了,這孩子順理成章便歸在了正頭夫人龐宋氏的膝下,龐宋氏親自給孩子取名安懷,嗬護備至。
而第二個妾室周氏就沒有這麼好的命了,作為龐宋氏的陪嫁侍女、周氏毫無選擇地成了別人的棋子,雖然同樣也生下了一個兒子,隻可惜沒多久這個兒子便夭折了,連帶著周氏也傷心而死。
第三個、第四個妾室也同樣不是龐老夫人身邊的人、就是龐宋氏身邊的人,娶回來多為開枝散葉。隻有第五個、也就是現在的棺木中躺著的孫子墨,是龐博真正中意的女人,所受的寵愛也最多,龐博餘下的二女都出自孫子墨膝下。便是龔美的母親大龐氏和劉綺雪的母親小龐氏。
孫子墨沒有兒子,對兩個女兒素來是溺愛如命,因此在所有孩子都離世後,孫夫人不顧一切便把自己女兒們的孩子都接到了自己身邊撫養——除了劉綺雪和龔美,還有那個隻有兩三歲的小女孩,便是大龐氏的幼女龔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