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太府寺的邵提舉。
夢裏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姚氏哭著求他。
可惜這夢就到此為止,沒做囫圇,唉。
夏日裏亮得早,卯正未到,曾緯醒了,他伸個懶腰起來,踱步出了自己的院。
曾府北邊的院牆下,碩果僅存的一棵梧桐樹,在夏日裏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曾紆蹲在樹下,輕輕地鏟土,將詞箋埋進去。
曾緯走過去,好整以暇地看著。
曾紆埋完了,抬頭問弟弟:“她與你一起時,開心麼?”
曾緯道:“飲酒解悶,豈如臨水品茗。”
曾紆起身,拍淨手掌上的土,對曾緯道:“你是起居舍人,今日進宮時,幫我問問。她若已不在,被埋去了哪裏。”
曾緯點頭:“好的,三哥。”
……
對症下藥,若錯過了時機,奇跡便很難發生。
內官張氏被行刑的半個月後,中了砷毒的皇子趙茂,薨了。
簡王趙似,與端王趙佶,結伴進宮,安慰自己失去獨生子的子兄長。
事發的翌日,趙似就聽,張氏竟將前後所有惡行,都栽到了自己身上。他當即進宮求見趙煦,為自己辯誣,趙煦隻讓他莫放在心上,惡婦的編排,不至於擾亂聖聽。
然而趙似還是覺得,莫名其妙得了這麼一番構陷之詞,被白紙黑字地記錄在案,或許還留存於史,就算官家不信,他也如刺在心。
現下,侄兒真的沒有救過來,內廷一片悲戚中,趙似越發惴惴不安。
與他相比,端王趙佶要慶幸一些。
趙佶慶幸自己與姚歡,這一年來,經營出了皇親與平民的親厚知交關係,市井皆知。姚歡在毓秀閣顯了一番本事,可算是為他趙佶撇清了嫌疑。
福寧殿中,趙煦看起來,又比剛入夏時,消瘦了許多。
這位親政五年的成熟君王,就像去消化帝國廣大疆域回傳的各種災人禍的噩耗一樣,用十餘的時間,慢慢接受了幼子藥石無效、生命凋零的結果。
同時,他更為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也絕非病在腠理,而是仿佛垮塌的堤壩,迅速地潰瀉。
此刻,趙煦看著陪坐於下首的兩個弟弟。
他們越來越像成年男子的寬實身量,以及精血健旺的麵貌,令他難免妒忌。
似乎作為一種應激反應,趙煦喝了一大口白山老參湯。
青年子忽地捏起這個茬兒,與趙似道:“十三大王,朕喝的這個參湯方子,還是你那得力的邵提舉,獻給朕的。你們官藥局,今歲改了規矩,分了許多上品藥在京畿州縣和南京國子監,朕沒少聽皇親貴戚們,來告狀。”
趙似恭敬道:“這規矩,確是邵提舉所定。他起於微寒,憫恤布衣,臣就先允他試一試新令。”
趙煦麵上露出若有似無的一絲笑意:“聽起來,倒有些像,當初先帝與王安石王荊公的相處之道。”
趙似心頭一凜,忙道:“臣正有一事,要啟稟官家。邵提舉,前日與臣,待京畿平安度夏、時疫漸散後,他想辭去提舉一職,往惠州行醫。”
一旁的趙佶聞言,揚眉道:“哎,對,對對,官家,臣也正要此事。這個邵提舉的娘子,姚氏,昨日也來府中見我,想將藝徒坊的坊長一職,讓給將作監李誡的妹子來做。她要去惠州,看胡豆林。”
趙煦“哦”一聲,虛弱著嗓子,卻換了開玩笑的口吻:“想來是你們虧待人家了,他夫婦二人,撂挑子不幹了。”
趙似不敢湊趣,仍正色道:“邵清這個提舉之職,當初乃官家所授,他何去何從,臣自要聽官家的安排。”
趙煦盯著弟弟,和言道:“他要走,就走吧,京城懂藥的能吏,想來也不隻他一個。”
又轉向趙佶問道:“你方才誰?李誡的妹子?”
趙佶點頭:“是,據姚氏,李大監的七妹,這些日子,正帶著藝徒坊的女徒弟,在兩淮一帶走訪,給官家要改的《營造法式》畫圖。”
趙煦道:“好,既然是姚氏挑中的,你就讓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