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由裁造院剛剛送到毓秀閣的煙綠色錦帕,和那塊從鳩車裏扒出來的疑似“巴黎綠”綾羅,被姚歡各剪出塊,分別浸入兩碗醋中。
浸的時候也有講究,一半在內,一半搭在外頭。
這醋,是宮裏以麥子自釀的白醋。
兩年前,姚歡獻上了蒸餾法製酒的方子後,宮中的釀造院做醋,也用上了比較純的酒精。白醋刺激性大,去腥一流,還不影響淺色水族的色澤,因而禦廚們平素做魚蝦生膾時,特別愛用,如今就連各位妃嬪美人的閣子裏,也常備著。
片刻後,兩塊錦緞都被姚歡取出,攤在木盤中,給趙煦等人過目。
普通的錦帕色澤依舊,隻是洇了淺淺的醋漬,白醋本身也並無變化。
而鳩車那塊,堪堪這點功夫,竟是褪了不少綠色在白醋裏,儼然將那淺黃色的白醋,染成了翰林院畫師洗過畫筆的綠色顏料水一般。
姚歡又剪碎一些鳩車綠錦,放進風爐上的陶鍋裏,略加水,尋了遠離眾人的一處石窠子,點燃風爐下的炭,然後將關著兩隻兔的籠子放在石窠子外頭。
甫一聞到若有若無的一絲蒜臭,她便立即離開,退回到院中。估摸著差不多了,她才喚上梁從政,二人皆用帕子捂著鼻子,去石窠子查看。
並不缺少氧氣的兔子,卻已經腿腳抽搐,瀕死的模樣。
“官家,那鳩車的錦帕裏,怕是有砒霜。”
梁從政回到趙煦跟前,稟報道。
他是老資曆的內侍,伴君多年,為子安危之計,從禦藥院亦習得一些毒藥知識。
有蒜臭,又在熏蒸後能這樣快地毒倒兔子的,應是隻有砒霜了。
古時的砒霜,是不純的三氧化二砷,近代歐洲的劇毒染料“巴黎綠”,所含的是亞砷酸化合物,但目下,姚歡已經沒有必要去和這些古代宋人,細究砷的化合形態了,讓他們親眼看到錦緞有毒,已足夠。
姚歡遂點頭道:“太後,官家,貴妃,昨日我夫君回宅,起殿下的病症,我就疑心是丹藥中毒,可是殿下並不服丹藥。我母親當年,與我講起過葛洪,葛洪不僅留下《肘後備急》這樣的醫方,他還是煉丹的方外術士。畫師們常用的青琅色裏,含有銅,單獨煉取後是藍綠色,但若加入白砒石一道煉製,能得到鮮綠色。故而,方才見到殿下的這個鳩車,我便猜測,莫不是染料裏,有白砒。”
她話間,劉貴妃瞥到乳娘抖得像篩子,一把從她手中奪過皇子,目眥欲裂道:“你這賤奴,可是張氏的共謀?!”
乳娘腿一軟,跪趴在地。
姚歡盯著她道:“你是不是,連皇子睡覺時,都將鳩車放在他的枕邊?”
乳娘嚶嚶著承認:“是尚儀叮囑我的。兒入眠後,頭心和後脖常會先出一陣子熱汗,還愛流口水,她,鳩車受潮,砒毒滲泄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