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原本就是威嚴莊重之所,今日看上去更是多了幾分冷肅酷烈。這殿內的格局一桌一椅都是她所熟悉的,但是不知為什麼,卻仿佛都變得生疏。但是正門奇異地並沒有人守衛,雙眉熟門熟路地走進去,正殿,偏殿,最後是他經常住著的小閣,門微微敞著,露出裏邊瘦骨嶙峋的冰絲墨梅的一角。
好像他……知道她會來一樣……不讓任何人阻攔她,也在這裏給她留了門。
裏麵,卻沒有他。
梨花案上,淩亂地橫著筆墨紙硯,像每次她過來的時候那樣,隻是等著她收拾。床上素白綾子的被褥也是胡亂翻著,似乎昨夜睡在這裏的那個人懷著重重的煩惱,翻來覆去,卻是半點睡意也無。心之微動,人已經走過去著手收拾桌上的殘亂一片。紙上墨跡似乎未幹,力道直透紙背,仿佛是恨極了,落筆用力千鈞,收筆卻是綿軟無力,最後更是拿起筆一陣亂塗,把所有的字跡全部抹煞!
隱約隻能看見一個“雨”字。是簾外雨潺潺中的雨,還是巴山夜雨漲秋池中的雨,然而不管是什麼,那愁緒逼人,縱是隻是拿著這紙仿佛亦能夠感知得到。
“是最後一次來這裏了麼——”有人靠在門口,淡然問道。
雙眉沒有轉身,手上動作依舊,聽著他繼續說著:“這三年,你是厭倦給我收拾這裏了是麼……”每個晚上的子時,她都會來這裏,有時候是整理東西,有時候不過是看看,有時候他也會在這裏。閑下來之後,他偶爾吹簫,她靜靜坐在紅塵燈影之中,仔細聆聽。
若不是……喜歡……她何至於連續三年都是如此,若不是心裏也有些盼著能在這裏見到他,她來作甚麼?!這裏,仿佛就是一個遠離紅塵紛擾之外的秘密,沒有任何幹擾和隱憂,直屬於她和他的秘密,此間唯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一想起這個的時候,也會不由笑意漫漫。這是他帶她過來的地方,這個秘密,從此多了她掌握——可是他現在居然問她:“你是厭倦了麼——”
心頭一堵,手上的動作亦是停滯下來,卻氣得不願回答他這個問題,他何必來問她——她是以為他們之間今後絕無可能,可是剛才聽到他把禁衛軍都調回帝都的時候,心裏的震驚不是假的——她隱約猜到他想作什麼,本能地就隻是擔心起來。所以她知道,那種癡念,還沒有斷絕,也是嗬……自己再如何冷漠薄情,卻也是人,是人,便不可能真正地冷血冷情。她不轉身,在他看來卻是對他失望到極致不願意再看他一眼的結果。
“我想知道——你有多少把握?”
這句話,他細細琢磨,突然冷笑起來:“怎麼——你生怕我衝壞了你的喜事?”她再不停留,既然如此,他……已經信不過自己,再多的也不用強求,他現在情緒這樣不穩,還不如先走,這陣子平息下來之後再好好談談。原來也是自己衝動了,一有風吹草動就跑過來見他,現在多少人隻是盯著她,本來就已經風波不斷了,偏偏還有給自己找麻煩!
他卻恨極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狠狠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到底要怎麼樣……”她微微看了一眼,由不得心神重亂——那平日裏孤傲冷淡的眼睛裏,密密麻麻的盡是血絲,說不出的憔悴悲涼。她亂極反靜:“我從來沒有當你是皇帝——可是那又如何,你到底是皇帝。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