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散著潮腐和黴變的氣味,昏黃的燈光從門縫射進來,幽暗的空間裏,宇然蜷縮在被窩裏熟睡,不時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房間很小,擺放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就隻空餘一條狹長的過道。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想要去的地方,怎麼能在半路就返航?”清脆的手機鬧鈴聲打破了空間原有的寧靜,宇然伸手關閉了手機鬧鈴,翻個身用被子蒙在自己頭上,像是決定要繼續睡覺了。
沒過多久,手機的鬧鈴聲再次響起,“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想要去的地方,怎麼能在半路就返航?最初的夢想,絕對會到達。”根本還來不及入睡的宇然,讓鬧鈴多響了一句歌詞的時間,她尋著光,關閉了鬧鈴,深深的歎了口氣“哎!”。
這次宇然徹底清醒了,她微眯著雙眼,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4:50”。很多年了,宇然的起床鬧鈴一直這首歌《最初的夢想》,或者可以殘忍地說是一首暴露年齡的老歌,她卻從不曾想換個鬧鈴,因為她總覺得自己最初的夢想還沒有實現,她還要為了自己的夢想繼續努力,而她最初的夢想是什麼呢?連她自己似乎也並不清楚。宇然,女,一個租住在地下室隔斷間出租屋的普通“北漂”。
宇然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光,她換好衣服,黑暗中麻利地整理好臉盆和洗漱用品,足見她對這個狹小空間的熟悉。宇然推開木質的房門,一個走廊中照明的燈泡正正好好選在木門對麵,她不經意用手擋在眼前,嘴裏嘟囔著:“好刺眼!”,端著洗臉盆向走廊盡頭有燈光的地方走去。
地下室的走廊狹窄昏暗,陰冷潮濕,兩旁的牆壁上布滿了綠色的蘚斑,或黑或黃的髒汙混雜其中,有些地方的牆皮已經脫落,一隻路過的蟑螂,攀上掉落的牆皮,摔下來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然後選擇繞道而行。
走廊盡頭發出燈光的地方,是這片地下室出租屋的公共洗漱室,洗漱室裏,牆壁上鋪貼的還是最老式的白色方塊瓷磚,大多都已破損布滿裂痕,有的幹脆早已不見蹤影。牆壁上殘存著沾滿灰塵和水漬的鏡子一角兒,印證了這麵牆上應該曾經裝過一麵鏡子。什麼時候呢?宇然來到這裏的時候,這裏就這樣,所以她也不知道。
和每一個平常的清晨一樣,宇然擰開水龍頭,將冰涼的自來水直接拍在自己臉上,沒有絲毫不適,刷牙要用溫水的,她從自己帶來的保溫杯裏倒出一些熱水和冰涼的自來水混在一起。在宇然洗漱快要結束的時候,洗漱室裏陸續進來了三兩個人,有男有女,彼此之間沒有交流,都是各忙各的。
宇然也算不出自己曾說過多少次“最後一次”,隻是每一次她總還是選擇了去見他,一個她深深喜歡,卻隻能藏在心底的人,從未改變。對,“喜歡”,因為宇然說過,她不會用“愛”這個字,太沉重了,她也不懂什麼是愛,喜歡感覺更單純,就是單純的喜歡。
這一次,宇然也給自己找好了借口,就職的上一家公司上個月又不出意料的倒閉了,本就在靠做促銷等臨時性工作來貼補日常開支。今天應聘的群眾演員工作不過是諸多工作中普通的一個,至於劇中的演員是別人早就定好的,她不過是恰巧順便會遇到他。盡管宇然已經不止一次躲在群眾演員的隊伍中,偷偷地去看他,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隻要他好就好。
宇然挎起黑色的雙肩背包,鎖好木質房門,穿過狹窄昏暗的走廊,踏著青黑破損的台階,走了大概兩層樓的高度,順著出口的光,高聳精致的高層住宅樓映入眼簾。宇然早已熟悉了這樣的生活,不覺得有什麼異樣,隻是今天早起了一點,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因為時間還早,天還沒完全亮,路上沒什麼人走動,偶爾會有個騎自行車的人飛馳而過,周圍高大的居民住宅樓清晰可見,安安靜靜。宇然在路上飛快的行走,路過街邊的油條攤兒時,賣油條的大爺剛和助手支好攤位,開始熱油準備炸油條,她停下來對攤主說:“大爺,來兩根油條!”
油條攤兒的大爺不慌不忙地說:“呦,今天怎麼這麼早啊,我這才剛把攤位支上,你就來了!”
宇然無奈地笑了笑:“今天接的工作,上班有點早……”
油條攤兒大爺一邊用嫻熟地手法炸製油條,一邊和宇然半聊天式地對話,“今天又要去哪啊?看你這樣打零工,還不如找個靠譜的安定工作。”
“沒什麼合適的……”宇然慣性地回應著。
“我說呀,找工作這事兒,也不要太挑,有個差不多的就行了,不能心太高。哦,對了,你是在這兒吃,還是帶走?”
“大爺,帶走。”
油條攤兒大爺皺了皺眉:“不會是覺得我說話不好聽了吧?”
宇然忙解釋說:“不是,不是,是我今天要趕頭班地鐵,趕時間。”
油條攤兒的幫手熟練地用塑料袋包好油條,遞給宇然。宇然將油條放進背包,她對攤主說“大爺我先走了。”又向幫手打了個招呼,然後快步走向地鐵站。
宇然心裏開始盤算:“新近投出的20多份簡曆,都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就算歸罪於經濟不景氣,自己找工作的效率也實在太低了。
難道是我標注的薪資要求太高了?每個月租房子要2000塊,吃飯至少也要1000多,上班往返的車費,還有手機費,這些都是生活的必須支出,一點兒也不能少了。房價一路飛漲,買房的錢都不算了,我可以有點兒錢買點零食、水果改善改善夥食吧,我可以有點兒錢換季的時候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吧,我可以有點兒錢每月存點兒積蓄吧,月薪要6000塊不多吧?其實一點兒都不多,僅僅夠溫飽而已。
可是不管企業給的錢怎麼少,都有求職者在前仆後繼地投簡曆呢?算一算畢業後這幾年,辛辛苦苦、省吃儉用才攢下5萬多存款,還不夠在這個城市裏買一個廁所。混的不好,和朋友同學幾乎都不聯係了,也害怕聯係,或許隻有這樣低著頭,什麼都不看,才能有那麼一點點勇氣繼續趕路。”
因為時間比較早,地鐵站上下的電梯還沒有開,宇然便從樓梯步行下去,她熟練地拐進地鐵站的公共衛生間,地鐵站的公共衛生間裏迎麵就是幹淨整潔的大鏡子。
宇然站在鏡子前,左右各轉半圈,檢查自己的衣服,一件已經磨起球兒的白色棉線衫,外麵套著平常款的黑色西服,不新潮也不好看,隻是幹淨。然後她放下背包,從裏麵取出自己的化妝包,“嗯,剛才我還忘記了算化妝品的費用!”
乳液隻剩點瓶底兒,倒了三次才勉強塗滿麵部,宇然看見了鏡子中那張自己一直在躲閃的不願意正視的自己的臉,膚色白卻沒有一絲紅暈,要麼氣血不足,要麼營養不良,或者兩者兼有;黑眼圈又加重了,已經快和眼睫毛黑成一個色號了;眼睛,心靈的窗戶,她害怕自己從那扇窗裏再看到什麼自己不想麵對的心聲,終於她還是一個眼神順過去,雙目無神,遠不及記憶中曾經的靈動,但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顆激情澎湃的心,盡管已被現實壓抑的太久,依然隨時能夠為了夢想而熱血沸騰。宇然隨手將乳液瓶丟在了垃圾桶裏,當她打開粉餅盒時,發現粉餅也已經沒有了,她還是拿著粉撲象征性地在臉上拍打,然後卻將粉餅放回了化妝包,深吸一口氣,瀟灑帥氣地轉身離開。
宇然在地鐵自動售票機買了地鐵票,刷票進站。站台上等地鐵的人不多,宇然朝站台的一端走,在第一個閘門上了地鐵,她很早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因為地鐵最靠邊的車廂往往是最寬鬆的,果然車廂裏隻坐了三四個人,宇然很快找了空位坐下,翻出背包中已經涼了的油條,幹噎起來。
地鐵窗外的景色有規律的變換,從光明到黑暗,從黑暗到光明,從光明到黑暗,再到光明,地鐵提示音響著“嘟,嘟,**站到了,請到**去的乘客在本站下車。”還靠在座位上發呆的宇然回過神來,趕緊擠過人群下車。
出了地鐵站,宇然便開啟了手機導航模式,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中,尋找一座不知名的過街天橋,真是挺困難的,還好劇組的工作人員發了微信定位。宇然趕到時,劇組工作人員正在布置場地,調試設備,準備道具。
道具人員繼續扯著已經嘶啞的喉嚨喊著:“再往左一點,再來一點,OK!好的,就這樣。”
“群眾演員都到我這裏來一下!”不遠處,另一個聲音混合進來。
宇然跟隨著其他的群眾演員朝這個聲音走過去,劇務麻利地清點人數,點點頭繼續說:“嗯,人都到齊了!大家先靜一靜,我來給大家講一下今天的劇情。今天我們拍的第一場戲是女一號和男二號第一次相遇的戲,場景就在後麵的過街天橋上,他們會發生爭執不歡而散,你們根據各自位置自由走動。爭執發展到高潮時,大家可以回頭去看,如果能做出些驚訝的表情就更好了。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劇務口中的男二號是陳曦,這時陳曦還在臨時的化妝間裏化妝,化妝師忙著給陳曦吹頭發,服裝師忙著給陳曦準備下一場戲的服裝跑來跑去,陳曦經紀人阿新坐在一旁用手機上網的,年紀很輕,吊兒郎當,顯得很是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