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瓴坡山。
七歪八扭的道路,再加上路旁茂密的植株,讓人心中越發慌亂。
“叮當、叮當……”駕馬車的是個中年男人。本想將家遷到城外,卻不知怎麼,趕路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帶領三駕馬車七拐八拐,繞進了這座山。馬脖上的銅鈴茫然地響著,漸漸地前進速度慢了下來。男人驅策馬兒走向一片較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
馬車簾子掀開一角,是他的妻子。隻化了淡妝,卻也勝似天仙。歲月滄桑,但未曾削減她一絲一毫的美麗,淺藍色長裙和精致而不繁雜的配飾更襯出她的靈動。望著眉頭微蹙的丈夫,問:“怎麼了?”
“不小心繞進了這座山,隻能順著水流走,但道路甚是曲折。天黑之前,怕是出不去了。”
“那就在這暫住一宿,明早再走吧。你也該休息一下了,別總是讓自己這麼累。”還是那麼貼心,幾十年來,一如既往。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爹,我們到了麼?”話音未落,整個身子鑽出馬車。男子寵溺地摟住她,說道:“今晚先在這裏睡一覺,明天一定把你帶到新家。收拾一下,準備吃晚飯了。”
“不,我要出去走走,總呆在車裏太悶啦!”說罷便跳下馬車,朝著繁花野草跑去。
“早點回來,別走太遠。”女孩的娘親衝著瘦小的背影喊道。“知道啦……”
男人無奈地笑著,吩咐傭人們準備休息。
男人馳騁官場十餘載,為人正直,兩袖清風,深得君主賞識,官職甚高。他為人謙遜,和大多數人都很合得來,雖然朋友很多,真正交心的也就三五個。然而,也有人恨之入骨。他製定許多條例,重點懲治行賄受賄的官員。貪官們明裏暗裏都給他使絆子,阻礙新規的出台,也有官吏不斷詆毀,栽贓陷害,想要毀掉他的前途。更有甚者,想要拿他的家人開刀,不過是出於對朝廷和他的幾位好友的忌憚,無法直接動手。近些年,小人得誌,男人直言進諫更是不被新君所容,於是辭官隱退。
各人還未安頓好,忽聽一陣簫聲。那簫聲婉轉動聽,讓人不知不覺地陶醉。
男人也沉浸在簫聲中,但心底總有一絲不安,越想排斥不安之感,它反而越強烈。猛地,男人驚醒。是鷙軒閣!這個幫派,以打家劫舍為生。
男人剛想從簫聲中把大家喚醒,一股強勁內力撲麵而來,男人隻得用全力抵抗,再無餘力張口說話。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了蒙麵的對手。
半刻鍾過後,內力忽地撤去,蒙麵人同時躍上樹枝。男人向前踉蹌幾步,雖內髒被震壞,還是強撐著站立。他回頭看向妻子,雖然隻相隔幾步的距離,他也沒有力氣喚醒她,隻能在心中呼喊她的名字。
“真是好功夫,沒想到柳大人還是武林中人。”數十個蒙麵人從天而降。與柳義正對麵的人卻以真麵目示人。好像看穿了柳義,他接著說:“柳大人就不要白費力氣了。簫聲不停,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叫不醒他們。可惜了你如花似玉的老婆,還沒過上好日子就要隨你赴黃泉了。”手裏的劍直直送出,插向柳義心髒。柳義已是重傷,憑著殘餘的力氣,勉強側身躲開。
大概是心有靈犀,妻子鍾毓蘭竟醒了過來。她想要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急著起身。簫聲還在迷惑神智,她身形晃了晃,然後扶著馬車,慢慢站起來。眼前的畫麵愈發清晰,她看到了倚靠著樹幹勉強站立的丈夫,看到了將周圍的數十個蒙麵人,看到了如火的殘陽。蒙麵人離她越來越近,她毫不在意。
鍾毓蘭望著丈夫。他回以微笑,最迷人,也最殘酷的微笑。
她甜甜地微笑著,輕輕將那支銀發簪取下,撫了撫,細細地觀賞了幾秒,接著反手將它重重插入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