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是女娃(1 / 1)

八十年代最後一年那個夏天的一個清晨。

日出東方,雞鳴狗吠,早起的人們睜開朦朧的睡眼,穿戴洗漱,迎接忙碌的一天。伴隨著幾聲並不響亮的啼哭,在方村後村的一間泥瓦房內,一個女娃呱呱墜地。

之所以隻說夏季某一天的清晨,是因為沒有人記得十分清楚到底是哪一天了,反正隻記得夏收時節已過,秋季的莊稼還沒有成熟。所以生辰八字恐怕是永遠不需要核對的東西了,就算有人想要這麼做,也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黎明時分,沒有什麼紫氣東來、祥雲漫天;也沒有什麼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當然也沒有什麼異香滿屋、鳳舞龍嘯,總之這個清晨和昨天的清晨,和去年這一天清晨相比,沒有什麼特別奇異的事件發生,也沒有值得記錄的天象異兆。

要說這女孩,也沒什麼特別,沒有生來就會說話,或者生下來就會走路,也沒有嘴巴裏含玉、臂彎裏抱金,而且剛生下來的孩子皺巴巴、肉乎乎的一坨,也談不上漂亮不漂亮的樣子,甚至看著有點醜醜的,總之這是一個尋常的早上誕生的一個尋常的女娃娃而已。

父母為之取名方玉衡,因為從祖上算的輩份輪回裏,臨近的幾個輩字是立、嶽、廣、英、正、玉、喜,父輩正字,到她這一輩,剛好是 “玉”字;二來平衡一下,下胎生個兒子就心想事成、萬事大吉了。這種做法是有理論依據的,比如有的人家,夫妻結婚數年,想盡辦法,都未成功誕下一兒半女,於是便有人建議去領養一個,為將來的孩子領個路,有的時候竟然真的是靈驗的,領來的孩子自然就是那個家裏的功臣了。

盡管在以後的日子裏,無論這麼遠,方玉衡都一直堅信她的出生一定給父母帶來了幾分歡喜。事實也的確如此,十月懷胎,十月辛苦,十月等待,怎麼也是骨血至親。但是這種歡喜是短暫的,隨之而來的更多的是失望與憂愁,因為日夜祈求生兒不能得償所願,因為生下女娃也要吃飯穿衣,因為生下女孩還要努力再生一子。

方玉衡的父母想要一個男孩子這是當然的,因為他們已經於三年前生下過一個女兒,之後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期盼著能生個兒子,而且這個已經算是超生了。現在勢必要生三子了,往後的生活必然困難重重。一則律法當前,一家隻準生育一個孩子,再生一定還是要偷偷摸摸,打遊擊戰了;而且就算孩子生了,交罰款也是跑不了的,還不知得多少錢呢。二則,目前來看,這雖不是一個食不果腹的家庭,但也僅是填飽肚子而已。雖有三間土房,少說也有十幾年啦,房頂都修補過好幾次,有的地方來不及修繕而又漏雨時,就拿個盆子接著。房間裏也沒件像樣的家具,三張木板床是睡覺的,兩口大木箱子裝著近乎全家人的衣服和幾床壓的硬邦邦的被子。隻有堂屋的牆上掛著一幅紙質的中堂,邊緣也已因為潮濕而開始掉渣,其他的牆壁都是原生態的,有的地方還楔進去幾個鐵釘或鐵鉤掛點零碎的東西。洗臉的瓷盆還是方母幾年前的嫁妝,邊上摔裂過一個兩寸多長的口子,是花一點錢讓鎮上的匠人給焊了一下,邊上的瓷釉都幾乎磨光了,斑斑駁駁的,裏麵的鋼麵閃閃發光。孩子生下來總是要養大的,多一張嘴吃飯,多一份壓力,所以方家父母也未必有多少開心。現在既然孩子都生下來啦,也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