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夢似醒間,我看到一個古色古香的樓閣,樓閣上的匾額寫著“紅豆館”三個字。
樓閣上一個飄然若仙的中年文士正提筆寫字: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
中年文士剛剛寫到這個地方,我笑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話音未落,我心裏一緊,突然就反應過來,冷冷地看著文士,“你是誰,這是在哪兒?”
中年文士把毛筆一丟,大笑起來,“這是陰陽帕的紅豆館,你居然會不知道?”
“你是錢謙益?”
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他的回答也印證了我的猜測,頓時手腳冰涼,“原來如此……原來柳如是不惜一切代價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你,那聲相公……叫的也是你……”
五色帕一共有五個場景,絳紅樓和秦淮河我一開始就見識過,遭遇將臣的時候又見識了農家生活和陰暗鬼域,柳如是就算死也沒有暴露的第五個場景。
紅豆館,這裏有她的相公錢謙益!
“不錯,我是大明禮部尚書,讀書人的領袖,嗯,文壇宗主舍我其誰!”
錢謙益背負著雙手,昂著頭不屑道:“柳如是是我的妾,為了我做這點事有什麼問題嗎?你不過是朝廷統治下的一介布衣,為我做嫁衣,是你的榮耀。”
我不禁為柳如是感到悲哀,她犧牲了那麼多,最後成全的居然是這種男人。“真為柳如是不值!”
我冷冷地應道:“自古以來做官的人,最無恥的就是你,在明為官不幹正事,在清為官隻想造反,這天地到底留你何用?”
“哼,布衣又如何懂得我為民之心!”
錢謙益惱羞成怒,胡子顫動,伸手指著我冷冷道:“算了,我懶得跟你這種下等人解釋,如今落到我手裏,難道你還想造反不成?”
我心裏湧起無盡的悲哀,身體陰陽剛剛融合,尚未影響到靈魂,如今進入五色帕,隻怕難逃被吃的下場。
錢謙益張開大嘴,就好像當初將臣一樣,一吸氣就把我吸了進去,吞入肚子裏,無盡的陰氣侵襲而來,我根本就無力反抗。
錢謙益吃了我,消化之後成為陰陽帕真正的主人,回歸肉身,就成了新的我,完美的李代桃僵借屍還魂。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緩緩道:“你就是錢謙益吧,真可惜了,柳如是怎麼會看上你這種軟骨頭?”
我意識有些模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錢謙益大驚,大喝道:“你是誰,你到底在哪兒?”
錢謙益又笑道:“哈哈,我是苟十三,不滅英魂,沒想到不敢殉國的軟骨頭竟然敢吃一個英魂,那就好好紀念你硬氣的這一天,哈哈……”
“嘭”一聲,錢謙益的整個身體都爆了。
我出現在紅豆館,傻站在原地,腦子還在迷糊中。
苟十三出現在我麵前,對我溫和笑道:“我心願已了,也該走了,嘎子,你很好,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苟十三又一次消失在我眼前,這一次,他隻怕是真的走了。
我終於明白過來,他一直沒走,一直藏在我的靈魂裏保護著我。
我慚愧地低下頭,我隻是為他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他卻救了我一命。
人在做,天在看,不曾饒過誰!
心念一動,我退出了紅豆館,看著波如絹紙的五色帕,心裏一陣後怕,低頭看到睡眠中的林雪,柔順的黑發上插著一根漂亮的碧玉簪,安靜而美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