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若有所思地敲著筆頭,電腦桌麵上他打開的尹葦葭的照片長時間沒有動,最後屏幕進入了休眠模式,完全黑了。陳以仁的想法太過瘋狂,他不得不替他認真考慮,辦公室裏安靜得隻聽得見筆尖碰觸桌子的“噠噠”聲,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確定這筆錢要全部用於公益事業?”
其實這個疑問早在陳以仁委托他做基金項目策劃書的時候就產生了,作為摯友他不相信外界的任何傳聞,也知道有些問題窮根究底不合適。
“是的。”陳以仁仔細地審閱著已經完成的項目策劃書,頭也不抬一下。
“這是你太太的遺願?”
“不是。”
“嗯——哦,那——”
“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好了。”
陳以仁合上文件,眉頭微皺,顯得有些不耐煩,但又似乎專門等待這個談話的機會。一個人獨自承擔生活的重壓太久,總是渴望有人分擔,哪怕隻是毫無幫助的訴訴苦,何況是麵對宋喬這樣一個老實、呆滯的聽眾,既不用擔心隱私被泄露,談話的過程還饒有趣味。
“我知道你們夫妻情深,但是——”這樣的主題與宋喬的專業相去深遠,他還在考慮恰當的措辭。
陳以仁的眉頭又皺了皺。
“聽說這筆錢是你太太留給你的,當然聽說它本來就是你的。我的意思是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不管來源何處,你要慎重考慮。對於任何投資人它的意義都不隻是金錢,還意味著更多的商業機會——嗯,我建議你先放到投資領域,未來幾年再做公益事業,錢的最終用途沒變,但資金的運作效率會更高,你可能隻需要投入盈利部分。資本的遊戲就是富於傳奇。嗯——你不要太在意過去的事情。”
“我想這件事情你有些誤會,但沒有任何討論的價值。至於這筆錢未來的使用方向,我認為去幫助兒童比用於商業投資的價值更大。馨妍活著時我們有過收養孤兒的打算,現在我想把這筆資金的輻射麵擴大到殘疾兒童,它能讓那些孩子不會因為身體的原因在工作或情感上遭受歧視。它的價值和它的名字一樣——新顏基金——以新的模樣開始新的生活。還記得我養的那隻貓嗎?它是隻名貴的布偶貓,因為燒傷了腿而失去了主人的寵愛,沒有一個安全、穩定的家,可如果它恢複了健康,即使風裏雨裏四處漂泊也不用再害怕。每個人都有享受陽光的權力,隻是有時候缺少一個機會。”
宋喬隨手把筆往桌上一扔,“在你麵前我很渺小。”顯然這句話並不像字麵意義一樣充滿褒獎。
“不,我一點也不高尚。我背棄過愛情,背棄過自己,所以我渴望太陽。愛情本是發自內心的情感需要,是人類最純潔的感情,可是我玷汙了它。我愛慕虛榮,我貪婪無度。我隻是在懺悔,讓那些兔唇、燒傷或因其它原因失去漂亮容顏的孩子也有平等的愛的機會,雖然外表不重要,我們大家都標榜自己不是‘外貌’協會的,但它確確實實是張重要的入場券,第一印象總是從臉蛋開始的,不是嗎?”
“這麼說我確實誤會你了——愛情丘比特!‘新顏基金’?這名字真好,是為了紀念你太太。”
陳以仁沒有作聲,是為了許馨妍,也是為了尹葦葭,為他不能去嗬護的那個人,他常常會在夢裏驚醒,夢見她陷身火海,可他救不出她來,他就會在痛苦裏哭濕了衣裳。
“但你為什麼不把錢直接捐給福利機構呢?那樣會省事得多。而且,恕我直言,管理慈善基金是件很費神費力的工作,在這方麵你並不專業。”
“捐給福利機構?那樣會有更多的孩子被拋棄,因為他們的親人會認為有人會代為履行撫養義務,他們自己的責任呢?這是最愚蠢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