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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記錄的,主要是我的先生提山坡博士自1999年以來(提山坡喜稱之為世紀末)所親身經曆的一些事情。姑且套用一個時髦的用語,大約也可稱之為所謂“隱私”或“情感經曆”吧。我把它寫成了一本書。在決定這麼做之前,我倒是很寫過一些故事的,但從未設想要把自己先生的故事公諸世人。

作為內子,我非常愛我的先生。他是一位很有思想、很有抱負的史學博士,孜孜不倦,勤奮治學,期望在自己所鍾愛的曆史研究領域有所建樹。我對我的先生可以預期的學術貢獻充滿信心,因為他對曆史有一種近乎完美的客觀態度。這便使他後來鼓勵我寫出這個故事有了可能,也使我同意替他寫出這個故事有了可能。

而寫這本書的契機是一個人逝世了。我的先生曾經編過報紙,這一職業經曆使他養成了從報紙上涉獵新聞的習慣,並且具有相當的職業敏感度。於是晚報上一則不起眼的邊緣消息就進入了他的視野:

淩晨三時許,石油城某公司經理武軍被發現死在自己的車內。……汽車引擎還在開著,無掙紮、搏鬥痕跡(遺體舒展,麵色紅潤,寧靜安詳,有如醉酒)。經法醫鑒定係一氧化碳中毒,……初步結論係自殺身亡。

我的先生說,什麼初步不初步的,武軍必定是自殺。

我吃了一驚,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人啊,我認識。我的先生說。

一個有雨無風的北京胡同之周末,我的先生提山坡向我講述了這個故事中某些不可或缺的細節。我得承認,這些細節已將我深深打動。同時他還提供了如下13件極有價值的材料:石油城日報《星期刊》兩份(載有通訊《武軍的故事》、散文《溫馨的記憶》);提山坡的長篇敘事散文《裸眠穀》一冊;翻譯小說(法)《追憶似水年華》一套;《中國婦女》雜誌一冊;信函兩封(一封署名“武曉卉”,一封署名“柳慧”);心形花瓣枕頭一隻;生日賀卡一張;提山坡的人像寫生一張;耿豔紅個人專輯《裸眠穀》一套,MTV《裸眠穀》光碟一張;武曉卉的“2000年報考攻讀碩士學位研究生準考證”一份。

至於書名,簡單說來,我曾一度傾向於《裸眠穀》或者《博士提山坡前傳》,我以為隻有這兩個名字才能準確傳達出本書的旨趣。此即在本書的醞釀過程中我的心靈所得到的啟示。我的先生則希望用《風情4種》這個名字,說如果讓他自己來完成本書,那麼此名將是他的首選,而我最終采納了他的意見。

於是乎,在寫了若幹關於別人的故事後,我現在又要寫一個關於我的先生提山坡的故事了。

這裏需要特別提出來加以說明的是:一、雖然不能盡善盡美,但可以力求客觀。這既是我的先生,也是我本人的希望。因此我這兒的身份僅僅是一個忠實的傳述者而已。這也是我與本故事的全部關係了;二、至於故事中的幾位女性人物,有的是我所未曾謀麵的,有的是我所認識卻不怎麼熟悉的……

工作伊始,外子提山坡博士應邀赴香港中文大學講授中國古代民間信仰。這一去便是兩個月。期間陸續有他的一些信函,其中兩封寄自石油城的信,未注明寄信人姓名,又是平寄,想必沒有什麼緊要之事,就替他收了起來,預備他回家後再交給他。寫作中遇到幾個技術性問題(比如關於沈萬山、關於李岩),需要向山坡的老師當麵請教,我給山坡打電話,征求他的意見,他表示支持我前去造訪。我如約拜謁。老人思維敏捷,談鋒甚健,一雙著名的壽眉使人倍感親切、慈祥。

在北京師範大學育才小區的一間敞亮的客廳裏,我們將談話一直進行到底。

作別之前,話題轉到山坡那兒。

老人說,山坡,是一個純粹的讀書種子呢。

山坡回來,我把這話講給他聽。山坡沉吟良久,說,老師最知道我了。

山坡看了從石油城寄出的那兩封信。說是武軍自殺前給他寫的,一封信裏提到杜副市長被再次停職,其與腐敗的妻子的離婚原來是一出舍車保帥的雙簧戲,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現在他因涉嫌重大經濟犯罪被隔離審查。武軍也被革職,接受調查。受到調查的還有石油城日報總編等若幹人。

提山坡說這個結局是他早有預料的,隻是沒有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而已。

另一封信提到以提山坡的名義資助了一名失學女童,武軍將提山坡那筆拒收的10,000元稿酬全部存入銀行,銀行在每個新學年開始之時將該女童所需要學雜費一次性劃撥到所在學校,一直資助到她高中畢業。並隨信寄來一張該女童的五寸彩照。

提山坡指著照片上的女童說,嗨,這就是那個賣百合花兒的小女孩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