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在上海的街頭遇到了褚藝萱,她變得成熟了。以前那種掛在臉上的輕浮已難覓蹤影。
我們是十年前認識的,在北京的一輛公交車上。之後,我們在北京大興共同生活了三年。
七年的時間過去了,物是人非,但記憶還在。
她問我離開後,有沒有再回去看看。我說,園子和人都不在了,還回去看什麼?
我們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廳,聊起了七年前那段往事。褚藝萱很感慨,她覺得七年前那段經曆,恐怕一生都無法忘記。
“她等了百年,是否會覺得人生存著遺憾呢?”褚藝萱問我。
“如果她覺得這樣去等是給人生留下遺憾,她就不會那麼執著了。”我說。
褚藝萱望向窗外,說道:
“你看這街上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們是否也在等著什麼呢?”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他們要等的東西,一年、兩年、十年......”我說。
“那你在等什麼呢?”褚藝萱問。
我看著她,笑了笑:
“我在等一個人,等了七年了。”
褚藝萱將手輕輕放在我的手上,笑了。
1.
清晨,油膩膩的。
我趴在床上,看著沛菡在廚房裏忙來忙去,鍋碗瓢盆撞擊,仲夏的早上格外煩躁。
我與沛菡相戀已經五年了,我們是大學同學,她是江蘇人,我是河北人。畢業後,我們各自回家鄉工作了一陣,之後相約來到這座城市。算起來,我們到這座城市也近兩年了。
沛涵還算順利,在一家外貿公司找了份單據的工作,我卻四處碰壁,求職無門。單靠沛菡一人的收入,除去房租、日常的吃穿用度,到月末,工資所剩無幾,生活過得異常拮據。
還好,我們兩人的感情並未因這事出現問題。但我心裏明白,居家過日子,本是兩人共同承擔的事。現在重擔壓在沛菡一人肩上,其中苦楚,沛菡不說,我心裏卻很清楚。
“懶豬!起來吃飯了。”沛菡將早餐端到桌子上,揩了揩額頭上的汗。
我應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
“今天晚上我要加班,晚飯你自己解決。錢我放在了書櫃的第二個抽屜裏。還有,房東今天晚上要來催房租。你告訴她,再寬限兩天,我開了工資,連同上月的水電費一起給她。”沛菡匆匆喝了杯豆漿,拎起挎包轉身往外走。
“饅頭幹兒有點兒糊了。”我邊嚼邊說。
沛菡轉回身,在我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說:
“乖乖的,不要亂跑,晚上回來我給你買糖糖吃。”說完,她轉身走出了屋子。
解決了早飯,手機突然響起。我瞟了一眼,是一個大學同學打來的。他也在這座城市,三年前就來了,據說在一家公司做著經理的職位,掙年薪的。昨天他已經打過一次了,還發了條短信。他找我,無非就是要坐在一起憶一憶大學的生活,其他的大概就是講一講他的奮鬥史。我實在不想去碰這個尷尬,大學的往事尚可以講一講,要是聊到事業上,恐怕就要成了他的獨白了。索性我將手機丟到一旁,讓它盡情地去唱。
簡單洗漱完,整理了一下簡曆,出了門,一天的征程也就開始了。外麵悶熱得很,仿佛整座城市像一塊正在慢慢融化的巧克力。蒸騰的柏油路上,過往的行人,撐著傘的、頂著遮陽帽的,竭力將自己的臉藏得嚴嚴實實。但悶熱的空氣並不想給他們躲藏的機會,稍一疏忽,它就乘虛而入。於是,當他們收起傘、摘掉遮陽帽,便露出了一張張倦怠浮腫的臉......
我瞟了一眼手表:八點半。
公交車如同割麥子一般,收了一茬,很快地又湧上來一茬,這在我的家鄉是絕對看不到的景象。我想這就是大城市與小縣城的區別,一邊是割麥子, 一邊是拾麥粒。坐在公交車上,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和街上衣冠楚楚的男人、摩登時髦的女人,想到當初自己躊躇滿誌來到這座城市,而今卻成了順其自然,不免有些傷感。
“哥們兒!你往裏坐坐。”一個嬉皮打扮的女青年碰了碰我的肩膀。
“哦,好好。”我趕忙往裏挪了挪。
嬉皮青年衝我笑了笑,坐到我旁邊。我偷偷瞅了她一眼,一身火紅,像廣告畫上的火雞。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黑褲白衫,恍若兩個世界的人坐到了一起。
“找工作啊?”嬉皮青年盯著我手裏的簡曆,漫不經心地問。
“是。”
“我也找工作。”她從懷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笑了笑,心想,這種不入流的裝束和我這身正裝相比,未登場應該就算輸了一局吧?公交車在菊園停下,嬉皮青年下了車,鑽進了一輛黑色寶馬,揚長而去。我不禁暗笑,簡曆這張紙就是一片遮羞布,對我來說,是要告訴別人,我一直在為自己未竟的事業尋找入口;對嬉皮青年來說,大概是要告訴別人,她一直在為自己已竟的事業尋找源頭。
“人才市場”就像遮羞布的中轉站。雪片似的遮羞布,在各式各樣的手掌中翻飛。那些未被垂青的,占了大多數。也許結局隻有一個,下一站:垃圾場。和以往來這裏一樣,我很快就發完了手裏的簡曆,收到了兩份麵試通知,一個在香河、一個在廊坊。距離是最大的問題,沛菡的工作已經穩定了,我不想再讓她跟著我折騰,所以隻能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