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當大地變了大片大片的別樣景象--還記得嗎?那晚的美景,近處的梧桐,遠處的山巒,夾雜著寧靜又湧動的渴慕。
周常同從香港重踏上海的那刻,十年前與淩依依分別的畫麵又重現眼前。那晚淩依依示意周常同自己要睡下之後,周常同並未離去,他靜靜地站在淩依依的床前許久,直到確認淩依依已經熟睡,悄悄掠過淩依依的臉龐,輕輕地親吻了淩依依才離去。
然而第二天淩依依卻不見了。周常同尋遍了整個醫院、香如故、跑馬場,所有他猜想淩依依會在的地方都找不到淩依依的蹤影,沈心儀也稱不知道淩依依在哪裏。慌張、焦慮、憂愁,周常同那幾日像發了瘋似的動用了各種關係探尋,卻依然沒有一點淩依依的消息。而周常同也因為戰爭的關係,在那群摯友的幫助下前往香港。他才發現自己與淩依依之間的聯係竟然如此脆弱,自以為緊密的關係說斷就斷,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從氣溫冰冷天空灰暗到初春嫩綠,公園裏的樹抽芽生枝,烈日燃燒後,再等到秋風帶涼,落葉紛飛零落,年複一年,淩依依好像完全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依舊杳無音訊。
十年的戰亂與重建恢複,讓這個城市起了變化。昌茂行與朱家大宅被拆除得毫無痕跡,跑馬場被劃分成了供人們休憩的公園及廣場,隻有街道依舊充滿繁華的景象,即便在沉沉的暮靄掩映中也喧嚷不息。周常同坐在車裏,隨著車流不斷向前走,天空柔和的光輝縹緲,往日的故人如今身在何方。
亞爾培路已改了名字,於是汽車在陝西南路的一間店鋪門口停下,那原是香如故的位置,現在換做了一家服飾店。周常同喃喃地低吟,“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當初那個被稱作喬掌櫃的女子起花露店名時,是不是預知了故事的結局,才起了這個看起來輕緩淡然,讀起來卻莫名帶了幾絲哀傷的名字。周常同緩緩地從車上下來,定定地看著透明的玻璃櫥窗裏,人形模特套著漂亮的衣服,昏黃的燈光照得店鋪麵貌模糊不清,幾位店員與客人在裏麵不停地走動。
恍惚間,看似有一個女子正從店鋪中向周常同走來,掛著門簾輕輕蕩漾,朦朦朧朧遮擋著看不清那女子的樣貌,隻聞到一陣似是而非的花香。周常同想起最後見淩依依那晚,臨走前偷偷的吻,很軟的唇,像兒時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剛出鍋的餃子,帶著歡喜帶著珍惜,熱乎乎,香噴噴,也是這縷似是而非的花香。
淩依依,你與我未曾告別,是不是還未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