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給我音樂信仰的男孩(1 / 3)

記得從前你唱的那首《我不怕》,很多年後,我學會了。

2002年,我上了高中。從小到大,我就是個喜歡被別人表揚的小孩子。我的老師們都很聰明,他們深知我的秉性,特別是我們老班,隔三差五就和我來個愛心交流,隻要我有一丁丁惰性出來,他馬上笑眯眯地過來:蘇米啊,其實你很聰明…為了不辜負我自己的聰明才智,我隻能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當我下一周又開始懈怠的時候,老班又會悄無聲息地坐到身旁,蘇米啊…

他們說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越多,班主任的期末獎金就越多。我常常在想,當初我們老班這麼極致耐性地給予我淳淳教誨,並且在填誌願的時候,當著我的麵,義無反顧地刮掉了我一中以下幾欄的誌願。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刮掉一行的時候,心裏就念叨著:獎金又近了一步。在老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下,我果然不負重望,考上了一中。拿到通知書的時候,我第一個跳到腦中的念頭是:老班的獎金到手了。

在此後的一個月裏,我常常會抱怨老班,抱怨他當初的置之死地而後生,抱怨他當初的“糖衣炮彈”,抱怨他為了獎金把我拉去了一中。我常常在腦海中設想,在街上偶遇他的情形。如果遇到,我一定會跳過去,跟他呐喊:老班,你為什麼把我騙去了一中。騙去一中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我進了高一(1)班。但我一直沒有機會重遇老班,隻能自己憤憤抱怨:寧當雞頭不當鳳尾。高一(1)班其實沒有很嚴格地說是所謂的優才班,隻是整個年級語文第一、數學第一、化學第一、年段第一、年段前五...都在高一(1)班。我說過自己是個貪表揚的人,在眾多佼佼者中,我隻算是芸芸眾生的一員,微小的一粒塵,班級總排名勉勉強強靠在了第48位。

如果得不得表揚的話,那就得到老師的批評吧,那也算一種關注。那時候起,我開始每天最晚一個入教室。會上著化學課,舉著《韓愈集》看,老師會很火地把我趕出教室。那時候,我還覺得很酷,噙著雙肩包,從前門大義凜然地走出去,那架勢就像是押赴刑場的革命英雄。考試的時候,我也開始常常交白卷,數學老師給我用紅筆滿滿寫好答案,並寫上:不懂得做不要空著,參考答案看看,不懂可以問我。那時候,我非但沒有感動,還覺得很丟臉,團起砸向垃圾桶。化學老師送給我一本參考書,讓我好好學習,試圖改變化學課代表化學成績全校倒一的傳奇,我當著他的麵把書送給其他人。應該是那個時候太裝了,以至於別人覺得難以接近,甚至討厭。那時候,寧恕和遊離說:蘇米看起來很有個性。不知道這所謂的個性是褒義還是貶義。我隻好自己安慰自己,這是褒義吧。也許,表麵越冷淡的人,內心越喜歡溫暖的事物。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的裝逼起,我常常對溫暖的人和物感到眷戀,比如,寧恕。

和寧恕維持了很長的一段同學關係。可以說還算是站的蠻近的同學關係,就真的隻是站得很近,僅此而已。

在我的記憶裏,寧恕矮矮的,168至多,有點小胖,每天穿著寬鬆的嘻哈服飾。很多年後,我“無意”中上F大的BBS,看到他們英語班的同學連載的大學故事裏提到他:寧恕的衣服總是那麼寬鬆肥大,給人一種鬆鬆垮垮的感覺,就連他手上戴的手表也是超大型,比常人的大出好多。

我是A,寧恕是C,遊離是S的話,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這麼形容:A和S很多話,S和C很多話,A和C卻從來不說話。即使在遊離不認識寧恕前,我們之間還是有個互相很好的朋友黃希,那麼,如果我是A,寧恕是C,黃希是B的話,也可以是A和B很多話,B和C很多話,A和C從來不說話。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群中,又總有我們,有的時候,我就站在他的左邊,隔著十幾厘米的距離,我們真的站得很近。我們彼此不說話,但卻通過B或者S來溝通。有一天,B會突然和我說,C問你如何如何;我下一次見到C的時候也不會當麵回答,也是和B回答如何如何。再之後,我告訴S,C如何如何;C在答複我他如何如何。在遊離沒有出現之前,我們之間有黃希;在黃希高二分班去了理科班後,我們之間又有了遊離。神奇的是,我們之間的好朋友總可以是同一個,但我們卻總是顯得疏離。有時候,這種疏離,會讓人覺得莫名地傷感。比如,一群朋友很開心輪流戴著我新配的眼鏡,他突然從班級外走進,很開心地拿起把玩試戴,問過遊離,是不是你的?被告知是我的新眼鏡,他會迅速規矩地放下。那一年裏,我常常在腦海中勾畫他和我單獨坐在植物園石階上的情境,有說有笑的,很是老友。

寧恕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回應。

一中的校風一向比較寬鬆,晚自習是7點後你不來,鐵門就關了,沒事,無所謂,不記名。要來的還得趕早。我和黃希一直都有晚自習,因為可以聊天。我想寧恕之後加入這個晚自習的陣營,和我們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他從來不是喜歡讀書的小孩,考試的時候經常作弊。這是我最不恥他的地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哪一天起,他就坐在了我下桌,我們三個人麵對麵“晚自習”。依舊是ABC的狀態。但某一天,我早到了,他也早到了,我的抽屜裏塞滿了麵包、水果。我啃著水果,含著的果核一個個吐出,飛到垃圾桶的時候。他憨傻的臉出現在我麵前:在吃什麼,看起來很好吃,分我點啊。我含著的果核一下子梗在喉間,半晌答不出話來。為那瞬間的尷尬,為他突然問話的堂皇。我想,如果我不喜歡他,我一定會先從容地噴出果核,然後抬頭,掃他一眼,客客氣氣地回答:可以,要嗎?然後,熱絡地伸過去。但他是寧恕。因為他是寧恕,我停住了,足足盯了他十幾秒,呆滯的神情好似在反問他:憑什麼?他很訕訕地說著玩笑,走了。應該是很無趣和尷尬吧。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但我居然沒有回應!

他向我借香巾紙,那是“心相印”。

如果不是他要借我紙巾,我懷疑,他不會再和我說第二句話。那天晚自習,黃希神奇地在我們中間消失了。他還是一如既往坐在我的下桌,感覺到有人說話,不敢抬頭,聽聲音,是他。有紙巾嗎?他問。有。好歹我回答了他句。從牛仔褲的後口袋裏掏出了皺巴巴了的紙巾,仍然低著頭,不敢看一眼,遞了過去,感覺到他接了,忙鬆開手。兩分鍾後,他同樣還給我那份皺巴巴的香巾紙。把紙巾扔進抽屜前,我掃了一眼,是心相印這個牌子。整個腦袋麻了下,好像,心相印不是一個牌子,而隻是一個形容詞,形容我們之間的形容詞。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買一包心相印,並且平平整整地夾在書的縫隙。期待著,他會再一次問我,有紙巾嗎?我會平平整整地遞給他。很多年後,我一直保持著隨身攜帶香巾紙的習慣,而且一定要是心相印。我常常幻想,有一天,我走在路上,一個穿著寬鬆連帽衛衣的男生會突然竄到我的麵前,叫住我:蘇米,你有紙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