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很突然,我也不了解具體情況,是跟堇桐的家人聯係後才知道消息屬實,孫總家人已經從北京出發往冰島飛,預計明天才能到,那時候才有進一步的消息。”
楊錦書不知為何笑了一下,心裏想說為什麼孫冰陽選擇自殺的地點不是在火地島,那兒更遠,消息要三四天才能被證實。
“我想知道公司出什麼問題了嗎?”楊錦書直接了當問,他是B項目的股東,但並不是幣安馳的股東,這是個不常有的架構,簡單說他既有份,又沒份。
“公司的情況……一言難盡。”張亞青直白地說。
“那就三言,五言,七言,盡量說說吧。”楊錦書知道有些越界,還是勉強地問。
張亞青躊躇了兩下,“楊總,我們現在自己也處在不清楚所有狀況當中,孫總他親自管了很多具體業務,我都不知情。你可以說我不是一無所知,但遠不到能說清楚的地方。與其說不清強說,不如看媒體報道上我怎麼說,那就是我能說的全部情況了。”
這個態度不出楊錦書的估計,隻是真的發生了讓他感覺心髒要停止跳動那麼難受。他是一個重要的推手,推動黃金紀好幾個人對B直接投資,以及黃金紀公司也出了一千萬組建合資公司,加起來保守算也有一千五百萬以上,差不多等於現在黃金紀賬麵上的全部現金,一下子化為烏有。
“B交易平台為什麼停止交易,還能再打開嗎?”楊錦書問。
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問出來就知道自己就是單純的傻。
“停止交易是保護各位投資者,如果現在還開著,我估計十萬的貨就能直接殺到零,那樣誰也別想跑。”張亞青說道。
這也是楊錦書可以想到但非要問出來才甘心的結果,他個人投進來的四百萬幾乎已經沒有了,其他人也一樣。
“好,那我想問下,究竟出了什麼事,讓冰陽非做這樣的選擇不可?”楊錦書又問。
張亞青瞑目思量了一番,“其實B發幣量沒有按照算力來做匹配,因為我們的算力始終上不去,而和C網的比特幣交易做了保證交易,上周比特幣大跌了25%,冰陽操盤的比特幣爆倉,虧損了接近十個億,他是想活也活不出來了。”
半小時前楊錦書還幻想孫冰陽做了件類似於中本聰那樣酷的事,張亞青的話再清楚沒有地說明他隻是個幣圈賭狗,一個開牧馬人,有網紅臉女友,揮斥方遒的賭狗。
“他真的死了嗎?”楊錦書問,不帶著一點情緒。
“楊總,你要相信這個問題我比你更關心。我們這邊上上個月薪水到現在還沒發。”張亞青苦笑著答。
楊錦書不想觸碰這個話題,快步離開B&C,在九號樓下的園圃裏發了一會兒呆,打電話給朱恒發。
朱恒發表示剛剛知道B&C發生的事,但新紀元這邊一切正常,薪水照發,畢竟新紀元在財務上是獨立的,不受B&C的影響。問題是他們的業務一直沒什麼進展,黃金紀把《風之影》所有文檔和代碼開放給它們,它們在去中心化到底如何體現上始終缺乏共識,本來就隻有三十幾個人,還生生地拆分成兩個組,按去中心化策略的不同理解分別構建版本。
“如果B&C破產清算的話,我們設計裏要用到的雲計算部分就成了很大問題,那不知道怎麼改呢。”電話裏朱恒發歎息說道。
楊錦書隻消走上幾百米就可以和朱恒發見麵聊這件事,但他現在一絲力氣都沒有,坐在園圃裏的長條椅上站不起來。
他想這件事就算完全黃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不是說過了這筆投資就封存起來,不管不看,幾年後再看嗎,現在這麼多顧慮何謂呢?噢,不對,它已經在不到一年後清零了。
這大概是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吧?他這麼想,不對,《紅顏》的官司還沒有判呢,到底是百萬級的賠償還是千萬級的賠償,如同達摩克裏斯之劍懸在頭頂,那是最大的一件事。
甚至也不對,是《風之影》被卡在版號上,如同被扼住了喉嚨,隻能在極其狹窄的管腔通道裏嘶嘶地吸一點點空氣維持活命,那是根本的殤。
他坐了許久才勉勵自己站起身,回到八號樓自己的辦公室,給祝時雨打電話,談此時黃金紀的困境,希望粵創投重新考慮對黃金紀的增資可能性,他願意從股權結構上去不同權設計,把那1%股份變為普通股。
祝時雨表示完全清楚黃金紀此時的狀況,他會盡量按照楊錦書的願望重啟相關事項的推動。
“但現在整個的世道非常不好,包括官司纏身,現在做增資可能在權益上對你們合夥人有比較大的壓縮,相比上一次而言,你要有心理準備。”
楊錦書連說知道,惟願增資方案盡快成形,現在黃金紀最需要的也許不是資金,而是信心,以及幫手。
幾天後張亞青到黃金紀辦公室來,提出對兩家合資的新紀元公司做清盤停運的安排;B&C股權極為複雜,有價值的資源大部分已經提前轉移到別的公司,剩下的硬件能變賣一些錢,連百十個員工兩個月的欠薪都支付不了。
“新紀元本質上是一家遊戲公司,大部分人是遊戲工程師,又是區塊鏈遊戲難得有實操經驗的人材,不如就回歸黃金紀,讓他們白白地流失了多可惜!”張亞青建議。
楊錦書看出這是張亞青想節省遣散費,這樣清盤後劃轉回母公司的資金大概能多個……二三十萬,這和孫冰陽口中塑造千億美元市場的公司反差何其之大。
楊錦書拒絕。“不,隻有當時我們派駐過來三個員工可以回來,其他人都要以正常程序遣散。”
他知道要是半年前自己多半會欣然接受這個提議,那時候他正是最膨大的時刻,但時過境已遷。
清盤後黃金紀分回一百多萬,虧損接近九成,所有人以個人資產投資B的部分全軍覆滅,一分錢也見不著回來。眾人都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麼,緘默不語。
一個月後祝時雨要楊錦書飛到深圳,簽署一份增資協議,粵創投對成都黃金紀增資一千萬,換取楊錦書撤銷1%特別股,使全部股權同股同權,同時合夥人持股做相應的攤薄,楊錦書個人持股降低到三成六以下,還是單一大股東,粵創投同嶽金虎合計超過他。
“按估值算,你這一年少了一個億。”楊沛然在微信上調侃,他一直關注,但從來不下場,也不知道楊錦書還折進去幾百萬現金。
楊錦書不作答,以沉默應對。
別人也損失了不少現金和估值,合夥人製度猶在,楊錦書知道自己其實已經隻是一個人。
增資的一千萬全部用作補充進公司現金賬戶,不能如楊錦書所願有一部分用作贖買合夥人持股進個人賬戶,因為整個投資實在是太缺錢,以及不看好遊戲行業。這一千萬都是祝時雨在邊緣地帶遊走才設法爭取到的,拚的是侵權官司不會徹底摧毀黃金紀,以及整個遊戲行業環境能夠在兩三年內好轉。
時間由夏初到夏末,《紅顏》侵權案又開一次庭,爭吵仍是無果,繼續停擺。
一個周末下午,陽光不驕不躁,楊錦書和聶曉沫坐在府南河邊,本來是喝茶,楊錦書見櫃台上有啤酒,便要兩罐啤酒,聶曉沫見了也要,管她等會兒開不開車呢。兩人拿了四罐啤酒坐下喝,煮花生墊肚子。
酒精讓楊錦書四肢通泰,渾身放鬆,躺在藤椅上有一種世人皆醒我獨醉的下沉感。
“我看你們這麼慘,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下去,就這麼耗著,真是何必呢?”聶曉沫手撚著一瓶啤酒,臉紅紅地對楊錦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