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底,吃得肚子像懷孕五月,吳智慧低頭發現,已經看不到雙腳了。但什麼也無法阻止她接著又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看著一盒丸子女生舒出一口氣。

“如果我沒有那麼能吃,如果我不會打籃球,如果我能矮一點,如果人人都能為我的終身大事奉獻一點愛,這個世界就肯定能變成美好的人間。”

碎碎念地自己都笑了,打算繞個遠路回學校,算作消食。但在經過一家酒吧的時候,意外聽見了巷子深處傳來的打架聲。

是想直接走開,但好像是在眾多狂躁的聲音中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嗓音。

是池野?

當吳智慧小心翼翼地走進小巷,看到四個人正在圍毆池野的時候,太陽穴突然痛了一下。這種緊張的情景放到一般女生身上,肯定早就尖叫了。而吳智慧就是吳智慧,她不是一般的女生,吳智慧開始上下摸著自己的兜,然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噴霧,她從路邊撿起一塊磚頭,就這樣左手磚頭右手噴霧地衝了上去,給那四個人一通亂噴亂砸。

如果結局是女漢子吳智慧成功徒手KO四個男人,解救了寡不敵眾的池野,那麼這個世界就太天真了。就在吳智慧將磚頭拍上一個男的腦袋時,旁邊的同夥突然一拳狠狠地搗向了吳智慧的後背,女生被這重重的一拳給打的差點沒喘上氣,摔倒在地。她擋著池野,手裏還緊緊握著那瓶噴霧,嘴巴上喊著“不要過來!再過來就報警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四個人最後竟然放手離開了。因為吳智慧剛剛用磚頭拍破了四個人中老大的後腦勺。

“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再還不上錢我就弄死你!”放了狠話後,老大被同夥扶著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那隻準備好隨時開噴的手還懸在空中,後背傳來剛才拿一下子餘存的疼痛,吳智慧看了眼身後已經滿臉淤青,嘴角有血的池野,心裏有點難受,同時太陽穴傳來一陣痛。

“你還好吧。”吳智慧買了瓶礦泉水,沾著紙巾幫池野簡單處理了身上和臉上的傷口處沾上的灰塵。池野默不作聲,視線低垂地看著地麵。

“你欠他們錢了?欠了多少啊。你倒是說句話啊,剛剛下火車就跟人打架,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啊。”後半句說出口,吳智慧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說錯了什麼,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讓……讓你爸媽省點心,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麵……”

沒等吳智慧說完,池野立刻打斷了她:“你給我閉嘴,老子的事不用你管!”女生看著男生決絕地起身準備離開,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間,像是碰觸了幾萬伏的電壓,吳智慧整個人都變得慌張起來。

“池野!你要去哪啊!”

男生沒有回頭,而是冷淡地留一下一句話:“我池野的事情輪不著你管!”

這句話像封炸藥,平靜地丟進了一條封凍的溪流裏,卻沒想到突然間的炸裂,瞬間就讓整條休眠的溪流狂躁湍流。

“對,你池野的事情用不著我管,你池野從來都與我無關,是我像個傻逼一樣每天圍在你身邊團團轉。你沒吃飯我自己不吃也要給你送過去,你沒錢了我二話不說就會借給你,你難過的時候我比誰都要難過,你高興的時候我就偷偷躲起來不想打擾你。你池野從來認為別人的關心都是理所當然,你為了追別的女生我就費盡周折幫你打聽她的喜好興趣,你需要我出現的時候我從未失約過。你的生活從來不需要多一個吳智慧,因為你的生活裏有成千上萬的吳智慧,她們漂亮溫柔,她們善解人意,她們可以輕鬆走入你的世界,你的生活。而我,就算多麼努力,也最終隻會得到一個‘我與你無關’的答案!”

吳智慧衝著那個停滯的背影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的內心完完全全展現給這個世界。小巷深夜冷風,路燈昏昏叢叢,她拿著那張還沾著些血絲的紙巾流下了眼淚,她從不相信自己會在池野麵前流下的眼淚。

而那個背影,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03

這座城市的冬天濕冷夾雜著陰風,火鍋店冒出升騰的暖氣,每一處角落都聚集著溫暖的話語,路燈會很早很早就亮起來,隻需要在大街上仔細留意,就可以看見凝固住的擁抱。

坐在汽車裏的王璟勉強支撐著疲憊的下巴,剛剛結束一整天通告的他望著窗外流動的風景與燈火星星的街,安靜地發呆。

“王璟,下個月要上的電影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公司這次的安排我知道可能有些欠妥當,但眼下要在宣傳上競爭過同期上檔的電影才行啊。再說了,她一個十八線小咖,借著你的名氣好不容易刷了點存在感,這次用用她也不算為過嘛,說不定效果好了她感激還來不及呢,你說是吧。”小粉紅翹著蘭花指從副駕駛歪過頭對坐在後麵的王璟說道。

“我看到她,就想起當初的我。”王璟看著剛剛飛逝而過的巨大霓虹燈牌淡淡地說了一句。

“哎呀,我說親愛的,都這個節骨眼了,咱好不容易和OCG那幫人精們談妥了價格,你就別顧慮那麼多了,這條路上,向來都是弱肉強食,利用和被利用是生存下去的規律。”小粉紅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卻被王璟突然打斷。

“調頭,先不回家了,去老地方。”

“就知道老地方老地方,也不知道你天天去看那個老東西為了啥,行了行了,老張調頭調頭。”小粉紅無精打采地歎了口氣,碎碎念一句然後叫司機調頭。

二十多分鍾的車程,中途王璟讓小粉紅下車去買了瓶白酒,車子最後在老地方停下。“十分鍾,我陪我叔喝兩杯就下來,你們在樓下等會我。”

王璟拿著那瓶白酒,上了樓。

破舊的小區樓,麵臨即將拆遷的處境,王璟對這裏腐臭氣味的熟悉,已經讓他逐漸忘卻了厭惡的感覺。他敲了敲門,一個穿著棉衣棉褲的老男人開了門。

“是王璟啊。”老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了點笑,亂七八糟的家裏讓王璟沒地方擱腳,開始的時候,每次拜訪王璟都會幫他把家裏重新整理好,再後來就不再這麼做了。

“今天給您帶了瓶白酒,上次拿的酒應該早就喝完了吧,最近有點忙,沒能抽出空來看您啊。”王璟和男人坐在小桌上,男人拿了盤花生米過來,倒好酒,兩個人碰起杯來。

“安娜這個死丫頭,自從上次在這當著你的麵跟我吵了一架,就再也沒來看過我了,倒是你這個小子,知道來看看我這個老不死的家夥。”男人苦笑,自行悶了一口酒。

“叔叔,您這是說什麼話,我來看您是天經地義,當初要不是您,我也不會有今天啊,您說是不是。”

“這點事你還記著呀,”男人豪爽地笑出聲來,“說起來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你也就七八歲吧,你爸媽在外地做生意,你從來都是和安娜一起放學回家,那天安娜自己回來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問她怎麼了,她說你掉進公園的那個小水庫了,我嚇得騎著我那個破鐵驢子就去找你啊,我就想著啊你千萬可別有什麼閃失啊,要不然我可怎麼跟你爸媽交代,你這個小子也是福大命大,我到的時候,你還在那掙紮著呢。那個水庫每年都淹死不少人,你說你多淘一個孩子。”說完男人咂了一口白酒,大呼一聲“好酒”。

“叔,您還別說,要是您再晚來一分鍾,我說不定真就沒命了。”王璟敬男人一杯,他看著他已經下垂的眼瞼和皺紋,心裏吹來一陣冷風。

“叔現在也沒什麼指望了,就希望你能好好幫我照顧安娜就好了,你也知道的,她那個病……好了好了,咱不提這個,對了,我前一陣子看報紙,還看見你和安娜那個發布會的新聞了,你別說安娜這丫頭打扮打扮還挺好看的。”

男人說著就去髒亂的房間角落裏去扒拉那期報紙,王璟看著他想起了那天發布會之後的爭吵,對安娜有些愧疚,他不敢把這些事情告訴眼前的男人,因為他知道,從他的家庭四分五裂開始,他已經無人可以托付和依靠了。

“真是郎才女貌啊。”男人指著報紙上的照片發出“嘖嘖”式的感慨,王璟看見他的眼睛裏閃著微弱的光芒。

許多未曾言說的愛都藏在時間的深處,許多未曾言說的秘密都藏在了時間的背後。秘密在愛裏盤旋交織,愛裹挾著秘密灑進疾馳的世風。

人們背負著許多許多來自四麵八方的希望和寄托踽踽獨行,隻是因為感恩。

“下次我帶著安娜一起來看您。”王璟告別男人後,下了樓。

坐在車裏等待的小粉紅正吃著泡麵,看見王璟上車後,立刻把第二天的行程安排遞到了王璟的手上。

“剛剛發過來,明天早上七點半就要妝發完畢。還有我之前跟你提的那個事情,上麵說了,最後給你幾天時間考慮。”

“再過幾天就要放寒假了,對嗎?”

“嗯,不過你放心,你就剩下最後一門需要考試的科目了,我幫你向學校申請了大四下學期初的補考,哎呀,反正還有一百來天你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就不用擔心那麼多了嘛。”小粉紅吸溜起一根麵條,說道。

王璟拿起手機翻了一下日曆,日曆上某個數字下麵寫著一條事項提醒——

“下月4號,美繪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