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雞。”
“碰。”
“你龜兒子,又吃又混呐,啥子都要得起。”坐在正對門口位置的一個黑臉漢子對坐在他對麵的一個年輕人說道。
“東說西說牙齒敲咯。”對麵的年輕人嬉皮笑臉地說到。
這是四川射江金華鎮大於渡的一間纖夫工棚裏。纖夫們天不見亮就起來拉船,吃過午飯幾個工友坐在一起搓搓麻將。搓麻將是四川人的一大愛好,不管是有錢有勢的地主老爺,還是吃糠咽菜的苦哈哈沒事都愛磋上兩把。有錢的輸的是真金白銀,沒錢的輸的是石頭米米,就是圖個樂。不過今天這幾位輸的可不是石頭米米。前兩天剛發了工錢,交完家裏的公糧,手裏還有點富裕,還不趁著兩天過過癮。
“就是哦,胡老扯,你狗日今天手氣好哦,我窯褲兒都要輸了。”坐在黑臉漢子上手的一個精瘦中年漢子附和到。話雖這樣說,但臉上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都是撐船拉纖下力氣的窮人,哪有要賭個你死我活的,輸贏的都是交完家裏剩下來喝茶進戲園子的耍耍錢。真要輸完了,喝茶聽戲,贏錢的還不是要負責管起。說穿了打牌搓麻將就是圖個樂,對,窮開心。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念頭,不找點樂子,那還有什麼想頭,拉船都沒勁。
“羅拐子,跟你說了好多回了,莫喊老扯,莫喊老扯,老子才二十二,婆娘都很沒接哦。”剛糊了牌的年輕人說道。“給錢,給錢。”
“你龜兒子本來就扯豆嘛(扯—奸詐,狡猾),拿去,給給給,碼起,碼起,又來,老子還不信了。”被喊做羅拐子的中年漢子恨恨地說道。
“榮哥,走,給我報仇。”牌還沒洗完,一名十七八學生模樣的小夥子,推開門衝了進來,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喘著氣說道,看樣子是有急事。雖然已到了九月底,四川的午後還是悶熱悶熱的。
“爪子,爪子,狗咬到了啊。喝口水慢慢說,那兒,自己倒。”胡老扯回頭看了一眼衝進來的小夥子不緊不慢地說道,眼睛又回到桌子上來,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不喝,走,莫打了,幫我找小鈴鐺算賬。”看樣子小夥子是被什麼事氣得不輕,絲毫不理會表哥的話,拉著表哥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到底啷個了,你說清楚噻(噻—四川話裏最為通用的語氣助詞,沒有之一)”胡老扯感覺到兄弟的確有事,便推開手上的牌,站了起來,認真地向兄弟問道。
“就是,在朝,你莫急,有啥子事慢慢說。”先前那個黑臉漢子也幫著說到。此人名叫陳玉堂,是這大於渡拉纖的纖夫,為人耿直仗義,有把子力氣,別看他少言寡欲語的,惹急了打起架來也是個不要命的主,也隻有他還能稍稍幫這幫窮兄弟出點頭,因此在這群拉纖的中間說話還是管用。那個被喚作在朝的學生,來這裏找過他表哥幾次,對陳玉堂也很熟悉,也很尊重,聽他這樣說也克製了一下他的情緒。
原來這個學生娃叫李在朝,是今年夏天才考上的縣立高中。他們學校裏有個叫“小鈴鐺”的高年級的學生,是學校裏的校霸,經常欺負同學,看李在朝平時出手比較闊綽,想必家裏比較殷實,就想從他身上敲點零花錢。這不才開學不到一個月就已經五六次找茬,借機敲詐李在朝。偏偏李在朝又是個硬骨頭,錢,有,憑啥給你,完全不給小鈴鐺麵子。就在今早上晨跑的時候,小鈴鐺硬說李在朝踩了他的腳,沒說幾句,他和他的幾個死黨就把李在朝當眾打了一頓。這李在朝從小聰明伶俐,成績也好,在家長輩慣著,老師寵著,同學讓著,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挨了打也不服軟,當即撂下一句狠話,假也不請,急衝衝地就從金華趕到大於來,找表哥胡繼榮給自己報仇。
胡繼榮一聽,火一下竄上了腦殼。這還得了,這到學校還不到一個月,就幾次挨了欺負。出門的時候家裏爺爺,叔叔伯伯的再三叮囑一定要照顧好表弟,這回去怎麼交代。
“狗日的,猖狂得很呢。不給點教訓,以後還不往你腦殼上拉屎啊?走,找他去。”胡繼榮說著就準備轉身拿家夥。
“老扯,莫衝動。”一邊的陳玉堂拉住胡繼榮。
“娃兒家打錘(打架),最好不要鬧大了,這以後還要在一起讀書呢。你這次去幫了,這往後呢。娃兒家沒得啥子深仇大恨,好好說。”
胡繼榮想想也是,總不能天天去把表弟陪到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