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巴黎,也總有歡愉到盡頭的時刻,靜悄悄的街道更顯得汽車夜裏的風馳電掣。沐夏靠在後座,把大衣的帽子戴了起來,把頭埋進大衣領口裏。
哭泣聲被車輪的碾軋聲蓋過,司機一邊吹著口哨,一會兒跟著廣播裏的音樂哼上幾句。
快樂和悲傷,從來都是陌路,互不影響,愛亦如此。
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顛簸,沐夏總算回到了H城,她默默計劃著,先回家收拾東西,然後就去公司辭職,回非洲還是美國都可以,反正再無牽掛,去哪裏都無所謂了。
早上八點,司機打著嗬欠摸著方向盤,公車上擠滿了上班族和孩子。年輕的孕婦被人群擠得快要虛脫,額上不住地滲出汗珠。
忽然不知哪裏伸出一直手拍了拍自己,她低頭,女子有些疲倦地笑著說,“你坐我這裏。”
沐夏讓孕婦坐下,自己站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公交車忽然緊急刹車,一車子的人向車頭傾斜而去。司機方向盤急轉,車子整個失去了控製,旋轉著滑向不知何處。
一隻隻鋼管捅破玻璃插進公交車,像是一個插滿針的蜂窩,沐夏飛在半空中,眼看著前麵的男人被鋼管插進頭顱,又從胸膛裏穿了出來。
鮮血濺在她的臉上,帶著活體的餘溫,慘烈的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地獄一般恐怖。
沐夏驚恐地張大嘴,卻叫不出聲音,無處宣泄的恐懼積壓胸間,一瞬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世界像是關上了沉重的大門,隨之而來的,是無限的黑暗。像是漂浮在海上,輕飄飄的,久久靠不了岸。
死了嗎?人生就這麼結束了?她還沒來得及和爸爸媽媽告別,還沒來得及告訴項楠她徹底原諒他了,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還有好多想吃的沒有吃,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她還沒有結婚,沒有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人生,就這樣結束了?
不要,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沐夏掙紮著,光明像針一樣刺痛,她用力撐開眼皮,昏暗的車廂裏,橫七豎八地掛著屍體,那些人瞪著雙眼,有的頭顱已經被削去,隻剩下一個身子,有的四肢已經變了形,有的甚至隻剩下半張臉。
血腥味和著汽油味,薰得沐夏胃裏上下翻騰,沐夏看看自己,外衣被玻璃撕爛,她試著移動自己的手,移到眼前,完好無損。
沐夏開始移動右手,鑽心的疼痛,手骨折了,痛,但是沒有大礙,還能移動。
沐夏嚐試著站起來,卻被什麼壓住動彈不得,她低頭去看,是汽車的椅子壓在腿上,沐夏用一隻手去推,推不動,就一咬牙加上骨折的手一起推。
椅子稍微移開點,露出一張女人的臉,“啊!”嚇得沐夏一鬆手。她喘著粗氣,閉上眼睛,頭扭向別處,手顫抖得打哆嗦,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女人的身體還在外麵,肚皮被撕裂個口子,是剛才那個孕婦。沐夏覺得腿上濕漉漉的,她越心急去推越推不開,像個瘋子一樣手足無措。
沐夏低聲地啜泣,帶著哭腔的“救命”都跟著顫抖。沐夏的嗓子越來越啞,她聽到消防車的聲音,繼續喊著,直到張著嘴再也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