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說。”我抱著初生的兒子,喜極而涕:“莫說一件事,這一輩子的事,都聽你的……”
“九哥,我沒有那麼貪心……”芊芊懶懶的躺在床上,這個孩子說到底,其實並不是她的,隻是花月容留了給她,但芊芊視孩子如同己出,望向孩子的眼神裏,說不出的愛憐,說不出的關切:“隻要一件就好……”
我一邊小聲陪著芊芊說話,一邊就讓啞娘她們把東西搬出小屋,小屋的屋頂塌了一半兒,總叫人不踏實。穩婆她們合力幫著把芊芊送到另間屋子裏,下了一夜雨,躺在溫暖幹爽的屋中,芊芊的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
“九哥……這個孩子,總歸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心疼他……”芊芊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兒,跟我說道:“我隻盼望他好好長大,活的快樂一些,不要和我一樣,從小就沒人疼,沒人愛,流落河灘,孤苦無依……”
“再後來,不是就遇到我了麼?”我不想讓芊芊回味那麼多淒楚的往事,傷了她的心神,趕忙就打斷她的話:“我雖然笨了些,又不是名門之後,可我伴著你,心裏就說不出的高興。”
“是啊,有你伴著,什麼都足夠了。”芊芊轉過話,望著孩子,繼續跟我說道:“孩子生了,總要給他起個名兒不是?咱們河灘鄉下有個說法,家裏頭疼孩子,怕他受委屈,怕長不大,都給孩子起個賴名兒,俗話說的,賴名還養活。”
“有這個說法。”
“這個孩子的名兒,我來起吧。”芊芊想了想:“聽穩婆說,孩子生下來不胖,約莫就是六斤左右的樣子,就叫他六斤,好麼?”
“六斤……”我心裏咯噔一聲,腦海頓時眩暈了,一刹那間就想起當初被苗尊困在幻界中時,那個可愛的小孩兒,以圓滿的涅槃化道助我逃出困境的一幕。
我並不知道幻界中的孩子是誰,我問過,他隻奶聲奶氣的告訴我,他叫六斤。
六斤,六斤……
我糊塗了,怎麼都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幻界中的一切,都做不得真,因為那隻存在於幻界裏,可眼前的孩子,卻是真實的。
我再一次望著他的小臉,就依稀感覺到,若他長大一些,果真就和幻界中的六斤,一模一樣了。
“九哥?”芊芊看著我發愣,輕輕喊了我一聲:“怎麼,你嫌這個名字太土氣?”
“沒有,沒有……”我搖了搖頭,笑著跟芊芊說道:“很好,就叫他六斤,陳六斤。”
小六斤出生了,他生來不凡,每每看著他,我都能想起已經深藏在心底的花月容。
我不知道這個世上,究竟有沒有天堂,我隻希望,若真有天堂,花月容會在其中,過的好。
自此之後能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小盤河村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按照鄉下的規矩,孩子出生滿月,百日,都要擺酒,叫做湯餅會,我為了圖個吉利,也將村裏的老老少少請了一次。小六斤結實,又很能吃,生下來隻有六斤,一個來月時間就胖了不少。他長的隨花月容,男人能有這種容貌,那是英俊的緊了。
村子裏的男女老少,都在交口稱讚,可我喝著酒,回想著六斤出生時那一夜所發生的情景,總是很不安。
我愛這個孩子,愛逾性命,我絕不容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隱患威脅到他。
啞娘跟我比劃著,叫我給孩子請個算命先生,算一算前程。我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接觸過三十六旁門的神卦門之後,才知道並非所有的卜算者都是欺蒙無知的江湖騙子。可神卦門的老苟已然不在,想來想去,我就想起了古秋和三生觀。
古秋從熔煉金身被傷以後,塵心全消,隱居在三生觀,不問俗事,文王扶乩圖被毀之後蛻化的三生圖在他手裏,雖然圖不能再卜算世間一切,但探問一個人的三生,還是有把握的。我惦念孩子,想了兩天,就打定主意,要帶孩子去三生觀走一趟。
但六斤還小,我怕他受不得顛簸之苦,隻能暫時等待。這一等就從春天等到夏末,六斤有半歲了,結實之極,什麼小病兒都沒有害過,每天吃吃睡睡,閑時逗他玩,他也頑皮。
芊芊不能走遠路,我留著啞娘照看她,在動身之前,燕白衣自告奮勇和我同行。我知道她的心思,芊芊也說過相關的話,和她一起,我總覺得別扭,卻又沒有理由拒絕,女人照料孩子,總比男人要細心。
“老九,我會吃人?”燕白衣和我一塊兒帶六斤離開小盤河,她就撇著嘴說道:“你躲的那麼遠,做什麼?”
“沒有……”
“老九。”燕白衣笑了笑,隨後又斂去笑容,從我手裏接過孩子,獨自想了一會:“這一次跟你同行,其實亦是道別,從三生觀回來,我就要走了。”
“要走?要去什麼地方?”
“漂泊慣了,走到哪兒,都是一樣的。”燕白衣正色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重情人,心裏隻有芊芊妹子,容不下別人,你不是傻子,我的心思,你自然明白,但我不能強求,我若留在這兒,你心裏就像堵著一塊石頭,總是過不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