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呢,愛情?
晴天裏飄過的一片生長著的柔軟潔白的,遙遠的雲朵。
澄淨湖水裏無端泛起的淡淡悠然而又綿長的漣漪。
是乞力馬紮羅山一路攀上的酷熱到嚴寒,抑或是北冰洋上融化的冰山。
我愛你,那又如何?要如何?
一
夏初,早早地天就大亮。抱一本英文課本去租住房附近的公園背書,一路上都是蹣跚的老頭老太。
樹林裏是一片一片開辟出來的空地,挑了一處人比較多的坐在人群外圍的角落。聽從媽媽的話,人多的地方才安全。
最最前麵一架老式錄音機,前麵是一群揮拳舞袖的老頭老太。前麵的最後,是穿圓領排扣長袖衫的男子,後來,我叫他小嗨。
一邊看前麵一招一式像模像樣地慢去半拍的男人打太極一邊背第三冊英語書上的課文。
樹木的葉子已經生出一片一片,太陽在地平線上射出福澤恩降一般的光,進而升起,透過樹葉墜下斑駁的影。遠遠近近有若有若無的不同交響。聽最近的這個錄音機裏放出的帶著雜音的聲響,看這一群人,安和美好。
中間倒帶的時候,老人們三三兩兩地聚著說話,前邊的男子回了頭。我在背單詞。
“utan。”
又回了一下。
“utan。”
又一下。
“oran……”
沒有轉回去。“你有叫我嗎?”男人的聲音,有那麼一點點,一丁點的好聽。
“你有被我叫嗎?”
就這樣認識了。小嗨說,你可以叫我小嗨。
之後經常早早地爬起來去公園裏背書。後排的男子小嗨也每一天地來這邊打拳。
自然地,他開始在打累了的時候來幫我背書;自然地,我在背累了的時候開始和他學打拳。
小嗨教的都是“一個西瓜切兩半”的騙人把戲。我背的都是背了三個月也還沒有印象的蝌蚪文。後來彼此都看透了,再累了就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胡侃,他說他是××大學的高才生,正是走向社會的多彩青春。我說我是××重點高中的重點苗子,正是激流勇進的大好年華。兩個人開始對吹,吹到後來,我的聲音蓋不過他了,就靜下來盯著他看,壓沉了聲音問,你是大學生麼?
互相逼迫之下,他承認和我一樣正是待考的學生,我也承認自己從高一數起就沒有過什麼配當“苗子”的成績。
“你讀哪所學校啊?”
“喏,就那所了,就是南邊那個。”
我笑了。“知道,省重點的嘛!”
“那你讀哪個?”
“哦,西邊的,普通高中。”
二
八月上,回到學校。公園附近的學校。曾經的,又是現在的學校。
早上來的早,繞道去看了高三樓。
習慣地左轉,習慣的低頭檢查樹下的毛蟲,習慣地驚起一地的麻雀。習慣的,望著教學樓後的食堂想脫骨肉。
有陌生的孩子從後麵超過,一個,然後又一個。停住。又一個。陌生的孩子躊躇滿誌。原來,這裏已經不屬於我。我本不該屬於這裏。
高四樓是由過去的物理實驗樓改造出來。新的實驗樓是我親眼看著拔地而起。漂亮得好像購物中心一樣。
改造後的物理樓,我還是第一次進。
幽藍的,狹小的走廊。高掛的小的窗。開門,視線洞開。
牆壁是雪白的。雪一樣白,晃眼。挑的是臨窗第一排的位置。望出去,一大棵樹垂下枝葉。墨綠。陽光透過樹影射下斑駁的痕跡。恍惚。有那麼一刻。
幾個月前還是年輕的悠然的姑娘。想想真是奇怪。想起幾個月前林中的小嗨,白襯衫的,驕傲又活躍的男子,他說,我在南邊的那所學校。
南邊的。
可是我在這裏三年,卻從未遇見過他。從高一到高三,除去公園中,從未。
這樣的,不可能被我忽略的白襯衫。
但是那又怎樣呢?
謊言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拆穿?既然隻是短暫的消遣。
八月。在本地的二流大學和複讀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
有一刻,是真的想到了夢想。遠走高飛。
記得在林中和小嗨一起吹噓,說要去北京讀書,然後從北京周遊各地,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小嗨笑,我看你是要走向了社會!
嗯。至少,我沒有應他的烏鴉嘴走向了社會。
沒有笑。可是也不是那麼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