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蹌著進門,一眼就看到昏暗房間裏床上虛弱的人。
隻有一根蠟燭,氣窗透進殘陽的餘光……
柳雲溪麵色蒼白,平躺在那張大床上……那張唯一有記憶的大床。
我伏在床沿,輕輕撫摸他憔悴的容顏。
那原本棱角分明、英氣俊朗、總是掛著笑容的容顏,現在憔悴不堪,雙眼泛著悲傷。
這還是日日和我說笑的夫君麼?還是那個喜歡抱著我四處遊蕩的夫君麼?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他反手握住我手,冰涼柔軟;本來暗淡無光的眼神,與我對視那一刻忽然變得如水般溫柔;他又抬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他的眼神,讓我心刺痛不已。
他側過臉,看著沒有光亮的房梁,壓抑著悲傷,緩緩開口道:
“沒關係,我早說過我是自私的……淼淼,我不能再陪著你了……剛才,你又偷聽。我竟然忘了我會心疼……你都聽見了,不要等我走了再做打算,把那藥丸吃了、好多事不是用科學可以解釋的……你明白。”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哭著搖頭。
他的手如雪般冰冷,身體也不如往日那般有力,仿佛裏麵蘊含的無限力量被抽空般,甚至連握住我的力氣都沒有……
身側的床單有緊緊抓過的痕跡,他經曆了怎樣的痛?
他是有意支我離開,有意讓我晚歸,就是不想讓我見到他!
我緊緊握住他手,昏暗中努力分辨他憔悴的容顏:“雲溪……雲溪,我是醫生,你怎麼了,告訴我……我可以的,相信我,我能救你!”
這情景在醫院最常見不過。
腫瘤病房、血液病病房,都是我們這些新醫生最不願意去的。
柳雲溪示意孟龍離開。
孟龍在一旁揉著眼睛,怒喝道:“我為什麼要出去?!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你怎麼了?!你再不說我就自己動手脫你衣服看!你還沒到交待後事的時候,我不會出去的!”。
柳雲溪苦笑道:“我要親親淼淼……”
“我背過身就是。”孟龍站走到床尾背過身。
柳雲溪無奈的歎口氣。
“孟兄,你可聽說過江湖上有種毒,叫百花散?百花教特有的毒藥,據聞除了百花教教主,沒人有解藥。一旦中毒,一日之內身上皮膚慢慢呈現百朵血花……最後花心會血流不止……”
我努力睜大眼睛,我手中冰冷白皙的手背,由於毛細血管爆裂充血,呈現出兩朵冷豔的秋菊。
這是什麼花,刺得我心鮮血直流。
他冰涼的手任由我摩挲,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熱淚洪水般湧出。
他是中毒了、中毒了?
什麼是百花散?什麼毒藥?流血……流血不止……凝血功能障礙?不對、不是……
我腦裏瘋狂地搜索學過的知識,偏偏一片空白。
眼見他生命在流失,我卻無能為力……
柳雲溪抽回手,撫到自己胸口,看著我笑道:“江湖上還少說一條——渾身還會疼痛無比、尤其心口疼!”
他笑著安慰我、我更加難過、自責。
“百花教?!柳雲溪、你個不是人的,你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去給你尋解藥!”孟龍猛然轉身,說完就衝出門去。
見孟龍離去,我忽然又燃起一絲希望。給我星星之火,我就敢燃起燎原的希望。
解藥……這個年代有解藥的……
我該去尋解藥!
“紫嫣?你怎麼會在這兒?”孟龍驚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柳雲溪低聲說:“我早聽到了,進來吧紫嫣。”。
“淼淼,你今日真美。還好,我還能多看幾眼。平日不願意你打扮,是我的錯。”他微蹙著眉,但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眼角緩緩流下淚水。
房頂又傳來孟龍的聲音:“柳雲溪,你給我記住,我這一輩子隻會照顧易水寒一個人!你托付的我做不到!你若死了,你的淼淼就死了!”
柳雲溪撫著我長發,紫嫣已經立在我身後,默默流淚。
“百花教,雲溪,你怎麼會招惹到百花教?”紫嫣上前,嗚咽著問。
柳雲溪並不看她,伸手輕撫在我臉龐,平靜地說:
“我也不知道。淼淼,今天又遇到趙宗禮了?他欺負你了?他怎麼會知道你在擇木會館?紫嫣,你說趙宗禮怎麼知道淼淼會在擇木會館?紫嫣,如果我死了,你敢欺負淼淼,戚葦堂會讓紫金派因你滅門……”
我早已不在乎什麼紫嫣趙宗禮,隻在乎眼前這個正在漸走漸遠的生命。